小时候过年是最热闹的,那是鞭炮放肆的年代。
我很喜欢听鞭炮耗尽一生力量喊出的“劈呖叭啦”声,那是它与生俱来的使命,活着就是为了炸开,轰出一年的新意。
它总在末端来一声巨吼,以最响亮的方式结束一生,留下满地红纸屑,证明曾经存在。我来过这个世界,任谁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有红纸屑为证。翌日,妈妈扫地,把红纸屑与果皮、饮料盒一起丢进垃圾桶,由垃圾车载走。
虽然喜欢鞭炮的咆哮,但我很少放鞭炮,我觉得鞭炮的引线太短,总怕自己会跑不及,被炸伤。有一回,我终于鼓起勇气去点鞭炮,然后以13秒跑100公尺的速度狂奔,未及转头,身后已响起“劈呖叭啦”。
原来,有些事情,做了就不会怕。
我有朋友住在仁嘉隆。当年,我听说,他们的鞭炮是从凌晨12点开始,此起彼落地点着,一户接一户,响声不绝于耳,待大地回复平静,失语的红纸屑遍地躺卧,已分不出是谁家的。
可惜。我年年听朋友述说那里的盛况,却始终无缘一听。后来,政府禁燃鞭炮,不知那里是否热闹如昔?
请不要再机械性地制造过年气息
禁放鞭炮初期,还是有人继续燃放。他们说,这是过年,必须有鞭炮声!然而,他们的坚持在法律面前渐渐软化。过年的鞭炮声少了,偶尔听到一两声“劈呖叭啦”,心中不免生出暖意,怀念少时的喧闹新年。
在这个商业社会,怀念也是一种商机。有人把我们对鞭炮的惦记当成商品,放在一片片卡带中,过年的时候,扭开Hi-Fi,“劈呖叭啦”声就从喇叭跑出来,音量可调控,而且更安全可靠,不怕烧到手。
只是这种声音,始终少了鞭炮燃烧一生的壮烈感,它们缺乏必死的决心,只想循环再播,用冰冷的技术,机械地宣告“新年来了”,我听了觉得厌倦。世界上的人与事已日趋机械化了,请不要再机械性地制造过年气息,使我机械性地感到新年的到来!
如果失去了的美好,不能再重复,那我宁愿它长留在记忆中,而不愿虚假的代替品来亵渎它。这是我对“真”的执着,也是对曾为我们带来新年气息的鞭炮的一点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