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家是村里唯一一家华人。我一直到六岁,还以为过年是我们家里的一个大日子,就像家里有人过生日。家里讲闽南话,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闽南语里,我们说的过年,到底是年到、年关,还是年边。
到了开斋节时,我母亲说是马来人过年。那时村里的每一家马来人都会送糕点来。我有点迷惑,问我母亲,那到底是谁家在过年?所有人一起过年啊,我母亲说。那时候我很笨地想,马来人真奇怪,还要大家一起过年。
马来糕点里面,我最喜欢的一种叫tapai,是一小团糯米,包在一片青叶子里面慢慢发酵。如果收在冰箱更久一些,那就会变得更甜,基本上已经变成了米酒。我小时贪吃,有时候一口气吃五六个,然后真的醉了。我从小就是沾了一点酒,脸就会通红,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偷喝酒的。
过年实在是大日子,大日子自然有大事。小孩子可以参与的好玩大事有∶煮年糕、贴春联、玩炮竹、喝汽水。
阿嬷蒸年糕要用到炉灶。那个时候已经在用电饭锅和煤气炉了,炉灶平时是很少用的。小孩子可以去拾些干柴回来。拾干柴到底有什么好玩呢?小孩子的快乐真是莫名奇妙。可能因为拾干柴,可以漫山遍野的跑。拾到的干柴还是有用的,可以拿来生火蒸年糕。这种“有用”的劳动,对小孩子来说充满了新鲜感,好像比平时的游戏好玩一些。
写春联的是阿公,煮浆糊的是妈妈,贴春联的是爸爸。小孩子的工作,也艰辛得很好玩,就是把去年的春联用锉刀刮掉。家里占地很大,前后左右,大概有十多道门。每个门都要贴春联。春联是用茨粉煮成浆糊贴上去的,贴得非常牢固,轻易撕不下,要锉好半天。
朝东的正大门从来不用换春联,大门上的横匾是颖川衍派,两旁是道德为师,文章华国。春联上的字我多不记得了。只认得一些字面简单的,比如说“三多九如”。还有神台上,大伯公旁边的一句∶冠始成人须捐幼志。下联我忘了。
平日家里是禁喝汽水的,只有过年时可以破例喝。汽水五颜六色,还冒着幸福的泡泡。最喜欢的是吉家宝,绿色的瓶子,黄色的水,瓶身画着几个喝醉了的水手。
红包好像没什么意义,因为小时候对钱没有概念,红包也不像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拿到了就交给妈妈。
最好玩的,还是玩鞭炮和烟花∶月旅行、九重天、三转莲花、仙女棒。在海边,地方大,要怎么玩怎么玩。
小时候过年,那么的兴高采烈,不会期盼或忧心将要来临的年,也不会缅怀或哀憾已经过去的年。
小时候过年,那么的兴高采烈,因为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年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