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景飞逝，一如时光的影子，在眼光仔细捕捉以前，就已经消失了。而诗人的诗句在时间酝酿下仍然历久弥新，仿佛春天森林小径里的蝴蝶，在溪水湍流的音乐下，跳跃起舞。我想像自己正是那只蝴蝶，此刻正俏皮地在花丛嬉戏。然而，阳光的炽热却使我的脸微烫，令我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转。

爸爸和友人以客家方言闲聊着一些我不知道的消息。村子地方小，消息流传得快。犹记得，小时候和同伴到附近村子的朋友家玩，回家时有村人问我们从哪里回来，我正想回答，友人制止我，原因是担心村人向家人通风报信，那时可就要挨一顿骂了。正因为这样，不管我们去哪儿玩，总会有被监视的错觉。

如今，一晃眼已经好些年了，从马六甲的小村子去到吉隆坡首都，转眼也有五年。这次回来，有几许沧海桑田之感。昔日的丛林转眼发展成房地产楼房，商店林立。翻新的道路交通，使得村子到小镇之间的路上，多了焕然一新的公路和红绿灯，还有那马六甲机场附近的交通圈。那天我坐巴士回家的路上，颠簸的路途和我的记忆擦肩，添了这几许新的印象。

爸爸仍然在和友人聊天，车内闷热，如同烤炉正在烤着我这只半熟的鸭子。我摇下车窗，让风肆意地吹拂在脸上，发丝也狂乱不羁地起舞。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这次是到市镇上一间快递公司，事由收到了一张快递公司的便条，说送货的时候刚好家人不在，所以邮件暂寄在公司处。但，从村子开车到镇上有一段距离，爸爸为此发了一些牢骚。除了无奈，我不知道该有何表态。

车子经过市镇的时候，路边的景色看起来是那么熟悉又陌生，因为太久没到过这个小镇，又似乎不曾来过。对于那儿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也许曾经来过的记忆，因为家里住在郊外乡下，鲜少到市镇大城市里，若非此趟有重要的事，也不会故地重游。

英殖民政府把华人聚集在一个村落到一个村落，形成了本土华人新村的特色。那时期，虽说华人和他族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但是村落里的小户人家还是很亲善来往，彼此照应。如今，乡村开始发展，各户高门大楼重建，不再是以往的板木锌片为瓦为墙，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拉远了。

依稀记得那飘香的糕点香味让我掀起了回忆，以前妈妈做了糕点后总会嘱咐我拿到邻家去与他们分享，邻家也会在做了糕点以后回礼给我们。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间总会期待邻家的粽子，因为那滋味和妈妈裹的粽子不一样，就能吃上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粽子了。尤其是不同籍贯的邻居就会裹不同籍贯的传统粽子，我想念邻家裹的娘惹粽，沾上甜甜的“加椰”，可别有一番风味。那时的我可嘴馋了，所以小时候的照片里总是像个小胖妞。

我的外婆是道地的马六甲娘惹，母亲说外婆的绣工女红技艺很精湛，总会做些小手工。外婆也传授了一些娘惹菜给母亲，只是母亲说她煮不出外婆的拿手好滋味。于是，让小小的我忽然对外婆勾勒出了鲜明的印象，她拥有一双温暖会煮一手好娘惹菜的手。

马六甲虽是我的家乡，但我对它既熟悉又陌生，因为自中学毕业以后就长时间在首都这座繁华的“游子城”生活，像一只寄居蟹，却对这座“游子城”越来越熟悉。寄居在那儿好些年，独自去吃饭、独自到书局找书、独自流连在双峰塔的纪伊国屋书店，或成天和同学在嘛嘛档喝下午茶。这些填补记忆缝隙的过去，仿佛设定好的格式，在指定的日子再次浮现，划动回忆的火柴点亮了时间的花絮。

小镇的阳光炙热，虽然已经是午后，我仍感觉到那光和热，使我有了焦躁的情绪。抵达了快递公司，只有两位柜台职员，询问之下发现我的邮件已经打回去，不在那里了。心里怔了怔，只好接受事实，没去思忖那邮件的重要性，本是随性的性格使然。爸爸说了些什么，我们便上了车回家去。

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回程的路上，风嗖嗖地徘徊在耳边，回忆起过往的片段，回家的路上我的视线迷濛了，困倦地睡着。梦中的嬉笑声却是那么清晰，童趣的玩乐那么单纯而快乐，不带一丝繁琐的思绪。即或有，也只是小家子气的事儿，不曾放在心头上。像是邻家的孩子和我吵架了，回家向父母告状，还拿着竹竿子赶人家回家这点小插曲，现在回想起来不禁莞尔一笑。孩童时期的单纯和天真幼稚，想回去也回不了。小时候渴望一夜长大，仿佛很多梦想和理想都能马上一一实现，原来长大以后会有更多的现实让我无法适从，现实的考量使梦想越来越远，远得只能屏息想像。深怕呼出一口气就把这脆弱的梦吹散，最后只能叹息。

从村子到小镇，两地的距离不远，述说着人们的生活点滴，两地的距离或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人们曾经热情地招呼着左邻右舍，如今繁华文明的洗礼之后，却褪去了从前由衷的关怀，只剩下冰冷的假面。如果，最真挚的心因着物质而改变，那多么可惜啊！想想前人如何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互相帮助，共度难关。如今，就会觉得惭愧。

村子和小镇之间，相隔一道大水坝，以前她有出水芙蓉之美，因为水面上点点的荷花点缀，黄昏迟暮的天空总为她添上彩妆，来不及欣赏就已经羞涩地晕红了脸。如今，只见水面波光粼粼，昔日的荷花已不复在，仿佛成了内敛的妇人，坦然地坐落在那儿，静待游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