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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5/2014
我的传家宝 印满无言的父爱
作者: admin

张吉安之前蓄一头长发,却老是道士上身,大花妆容,做法起乩;现在平头潮打扮,在老街开一家乡音馆,采集老声音。

看似冲突,却毫无违和感。这一切,跟出身相关,跟家庭有关。

他随身带3张符箓,那是他的传家宝。无关信仰,也非装神弄鬼,而是家庭关怀。

“我没有宗教信仰”,他去教堂,也去佛堂,每个宗教他都会设法了解一些,但这3张符箓,他带着多年,像带一份纠葛的情感。

这3张符箓,最大的一张,男用手帕般大,墨绿色泽,上面盖了密密麻麻黑色印章,已难辨内容,只依稀看见墨汁黑印中画有人脸,写有潦草字体。他说,那是鬼师符,里面画的是他,那是他从吉打到吉隆坡念书,父亲给他的平安符。

每次回家,父亲都会到他房间,从他钱包里取出符箓,盖了新章,才放回去。他没过问,家人也没说。

另外两张,一张是开车后爸爸画给他的,另一张是童年时考试用的。

逢遭险境,只要跺脚5下,心中默默召唤,鬼师符里的鬼师就会出现,保护他免于灾难。他从来没有用过,因为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但他说,“我真的看过一些奇怪的事。”

这些符箓,父母嘱咐他放在钱包里,小时候他却藏在书包深处,深怕同学看见。那是他和家里的心结,过往解不开,如今放不掉。

家里开设神坛,父亲与哥哥是乩童,母亲弟弟也帮忙。他是家中唯一成绩优秀、上大学的小孩,那是他的叛逆。

“你大概很难想像,家里每天都有一堆奇怪的人,来来去去。”父亲白天是小贩,卖些江鱼仔、虾米等海味干货。晚上则是乩童,开坛作法。

祭坛最初设在家里客厅,他躲在房里做功课,常听见客厅传来斥喝声。外面请神驱鬼,他埋首功课,心里非常烦躁。

来问事的信众都有各种疑难杂症,“有时外面大喊一声,你会被吓到,很难集中精神。”后来他就到附近的教会做功课,图一方安静。家里知道他去教会,开始委婉探问,他叛逆不说缘由,家里愈发紧张,以为他开始转投上帝信基督,两边关系开始剑拔弩张。

某次同学家长来问事,看见他,“你不是谁谁谁的同学吗?”于是家里开坛作法的消息逐渐传开,同学开始帮他取花名,诸如“鬼仔”之类的,也老是问他奇怪问题,“你真的有看过鬼?”、“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那些嘲弄的眼光和好奇,让他心中的保护膜愈发坚硬难攻,家里给喝符水,他转身偷偷吐掉,暗自发奋努力念书,这辈子,要跟家人走在相反的路向。

于是他PMR考获全A,中学毕业后也顺利考上大学,跟家里的关系却从来没有好过。

当乩童,出于爱

上了大学念电影,开始创作,接触表演,这些种种,像软性疏通剂,多年的纠结开始慢慢溶解。

他的大学作业,是回家拍父亲。家里开设祭坛的3年后,改在隔壁房子设坛,他除非必要,不然从不踏入神坛。

那次回家,他终于认真凝视父亲和家人每日生活的场域,开始拍摄父亲起乩的样子,认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也终于知道,父亲从平凡庶民改当乩童的缘由,一切出于爱与保护。

约莫小学四年级左右,父亲突然生病,开始口吐生锈钉子,非常吓人,他说,“是中降头。”

整整一年,父亲无法工作,母亲不会开车,要把海味载去摆摊,就得来回踩五六趟脚踏车,载着小孩与货物去开档。父亲也看了一年的病,看遍中西医,也问遍神明,依然没有起色,发作时非常恐怖,“那真是非常辛苦的一年。”

后来遇见一位师父,找到下降源头,千辛万苦的解决了问题。父亲痊愈后,答应借出凡体,让神明附身,解救芸芸众生。一般祭坛若香火旺盛,赚头不少,但父亲答应神明不能敛财,只随信众随喜捐献。

母亲后来告诉他,如果父亲不当乩童,或许降头会再降临,目标是家人,所以父亲为了保护家人免于厄运,白天当小贩,晚上当乩童,希望神明庇佑家人平安健康。

得知缘由后,内心其实也异常纠葛,反覆强调,他随身带着符箓,让家人心安,但对于家中信仰,依然维持冷静的距离。

家人全然支持父亲,他也不无矛盾,笑笑说起,他其实也看过异象。我们追问,他才玩笑般说起,某次一女人来问事,大吼大叫,当时外面倾盆大雨,雷电交加,女人鬼附身,父亲于是作法抓鬼,后来一声大闪电劈向女人,屋顶劈出破洞,女人昏厥过去。众人纷纷往外探看,他也好奇观看,回到屋里,经过父亲房间,见一白衣长发女子坐在床沿,他淡然的喊父亲,“爸,你的鬼在这里。”父亲勿忙赶来,关上门抓鬼,出来时拿一小罐,他猜测鬼已在其内,而问事女人也醒来,神色如常,没事了。

说完他莞尔,“听起来很像电影哦?”这些毫无科学凭据的故事,他亲身见过,却很难理清其中的关系。

疏离的父子情

接触表演后他回头看父亲,开始意识到大片的疏离。父亲关心他,却鲜少聊天,每次回家,父亲来车站接他,他仅有一句,“我回来了”,一直到离开时,父亲载他到车站,也是一句,“爸,我走了。”中间是长长的沉默。

某次他深夜未睡,在客厅听见父母房里传来隐约的对话,是父母闲话家常,父亲一一探问小孩近况,他才知道父亲关怀小孩,所有的沟通都由母亲当中间人。

成年后凝望父亲身影,他开始采集乡音、以乩童为表演素材。

“我想留住长辈的故事。”但他也知道,父亲觉得他在乱搞,“他要是看到我这样搞,应该会被他骂死。”

乡音馆开在苏丹街前,他经由社区活动经历,认识不少周遭老街坊。捷运征地风波后,老街坊陆续迁离,留下不少旧物,带不走的,或不想带走的,部份留在乡音馆。

“我只是帮他们保管,让他们有个地方放东西,如果有一天,他们想起来,随时可以拿回去。”乐安酒店关门后,老板送他一叠通书,那是老板每年买一本,逐年累积的岁月记忆。酒店的衣物架、钟、老相机,他通通回收再用。还有街坊送来的老唱片、唱机、鸦片烟筒,都是长辈们舍不得丢弃的宝。

这些老街的传家宝,和着他自身的传家宝,陪伴他走在依然有些叛逆的路上,继续未完的梦。

文:陈燕棣
图:蔡东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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