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是一小资商人，自主公司一切大小，上下班时间具弹性，每天过了塞车高峰段才出门。

这一天，当一切准备就绪，正要出门时，在家里听到院子的狗吠声，隐约听到不太友善的叫喊声从隔壁家传来。

妻从大厅的落地玻璃窗望过去，说看见四个穿制服的市政局执法人员，站在邻居家的铁栅外。这些人的修养显然追不上物质文明的进步，喊声粗暴无礼，按人家的门铃按到好像要索命一样，正常一点的人应该都不会开门。

后来这四个人就杀到唐明家的铁栅外，全副武装说是来检查蚊虫。唐妻起先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开门，唐明自认说家里和院子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怕什么人家来检查，我们甚至还要欢迎他们，当是帮忙我们做一个检测。

确实，每周末，唐妻就从家庭主妇转身成为园丁，清除野草，打扫树叶，修剪花树，把院子打理得清洁整齐。

定期作环境检测是好事也是份内事，保持环境清洁卫生，适合人类居住，国民健康，国家富强。唐明一再强调，并自认是好公民。

唐妻于是走出院子把狗锁进狗笼，狗还不停地激烈狂吠。狗是人类最忠心的朋友，据说能轻易辨识坏人。

唐明把电动铁栅开了，几个人就鱼贯进来。狗吠得更加激烈，看来要是不小心冲破铁笼，搞不好真会把坏人咬死。

几个人一进来后就马上投入工作，从院子的花盆到排水沟渠，从养有孔雀鱼的鱼缸到养着植物的花瓶，从小小的瓶罐到大水缸，把每个可能盛水的容器都反转来看，工作仔细而认真，埋头苦干，满头大汗，你真要佩服他们积极的专业态度，五体趴地。

怎么突然会有那么大的动作？唐明问其中一个芝麻官。

最近这花园住宅区有人得了骨痛热症，所以上头下令拉大队来做突击检查。

那有没有去那个得了骨痛热症的人家里检查？问他在哪里工作，可到他工作的地方看看？近期他有没有去过哪里？还有……不知道，反正这整个地区就是被圈中要接受检查，我们负责这里。

看他讲话时，唇上几根稀疏鬼祟的老鼠毛随之晃动，看了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那你们今天检查了几家？

你是第一家，其他的我们按门铃和叫门，都没有人在家。

你相信整个花园的屋子都没有人在家，只有我闲着吗？

狗吠声多少干扰了他们的谈话。

他耸耸肩，面带阴笑，不置可否。

你们应该去看看整个花园的沟渠，这地区好几间的空房子，空地的野草，路旁堆积的垃圾。

那不是我们的工作。市政局有马路与沟渠清洁管理部门。

突然一位执法人员鬼叫起来，他把一盆橘子树搬开，盆下的托盘盛着昨晚下雨留下的一点积水，发现有几只孑孓。

大家如获至宝，一起蜂拥到那里，又是拿出吸管，又是拿出罐子，把孑孓装起来，小心翼翼用个塑胶袋装好瓶子，又拿出相机拍很多张照片以作证明，说是拿回去化验，看是不是黑斑蚊，只是用做研究，不必担心。

但你得在这张表格上填写一些资料。芝麻官对唐明说。

递过来的表格填写非常详尽，包括在哪里寻获孑孓，大约的数量，还用身份证核对身份地址，加填电话号码和手机号，还要签名以承认以上资料皆正确无误。芝麻官面带笑容感谢唐的合作，又给了唐几包药粉，说放在水中，蚊虫就无法繁殖云云，那份伪正义感会叫人肃然起敬。走时每个人还一一跟唐握手道别。

有了成绩，有了卖力的证明，可以回去交差，可以领功打赏了。

关在狗笼里的狗，一直都没有停止狂吠过，甚至在这些人离开时，吠得更加歇斯底里，还用身体撞击狗笼，狗笼也为之强烈晃动。

一组人走到另一家门口，按了门铃许久，加上粗鲁地叫喊，照常没人应门。唐明就站在院子里看，每一家都是相同的结果，直到这排房子的最后一间，他们都摸了门钉。后来的就没眼看了。

两个多星期后，唐明收到市政局卫生组寄来的罚单，说明某时某日在某处发现的蚊虫是黑斑蚊，要罚款500块钱。

只需说明不必证明，那些到底是不是黑斑蚊？他们说是就是，你又还能怎样？

唐明感觉被耍，感到极端愤怒，拿了罚单即刻就上市政局去找负责人。

接见他的是一位医生，一位善良的医生。

唐明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平和地解释事件经过。医生听后解释，给了唐明很有建设性的建议，以后花盆底下别用托盘，因为下雨积水是黑斑蚊的温床。最后他自动给了唐一个惊喜的折扣，从500减到100。

唐明后来告诉善良的医生，虽然家里有蚊虫是不对的，可是我敢打赌，整个花园住宅的屋子，有蚊虫的绝对不止我一家，我家的几只孑孓根本微不足道，说起整个地区最少有十间空房子，长期没人居住，野草丛生，积水严重，里面有多少蚊虫，多少年来有谁会去关心？马路旁的沟渠阻塞不通及排水不良，那才是黑斑蚊的天堂，积水所繁殖的蚊虫，无法数量。但谁都不加理会，就当成我是唯一一家有黑斑蚊的地方，打横来看，我还真要为患上骨痛热症的那位病人负上责任呢！

唐明越说越激动，那位医生却镇定如一条甘蔗。

长官，我不怕坦白跟你说，如果以后再有执法人员上门检查蚊虫或什么的，就算你拿枪来我也不会开门。

别说我没有事先警告你，如果我的狗不小心冲破了铁栅咬到你，狗眼看人低，请你自行去看兽医。

唐明边说边转身推门走出去，站在门口，丢下一句。

我的光明磊落被你们拿来开刀，我的善意结果受到了惩罚。

医生怔怔地一时还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