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10日,大马摄影师姜伟龙(keow wee loong)在脸书上载了他与友人深入日本福岛辐射核灾区的系列照片,引起全球媒体的关注,包括美国cnn、《time》、英国《daily mail》,中国、台湾及本地多家中文媒体,以及无数网络媒体相争报道。
外国媒体封他为“dare devil”(勇敢小魔头)摄影师,网民的回应有褒也有贬。尽管大众认同姜伟龙反核电厂的观念,不过他在无安全装备,甚至只穿短裤、拖鞋,非法潜入红色辐射禁区的做法,引来各方的谴责:有人怪责他行动草率、不专业,有人质疑他是为了引来全世界的瞩目,更有网民抨击他的做法是自私与不负责任,丝毫没有顾虑到自身在灾区里所受到辐射会影响到他人。
究竟姜伟龙如何看待人们的反应,对于人们的各种质疑,他又作何回应?
出于爱之深,责之切,姜伟龙身穿短裤、拖鞋进入核灾区,没有做好安全防范并曝露于风险,是人们最关注的事。
2016年7月14日清晨7时,面书短讯访问姜伟龙的时候,他在机场等候室,等着从日本乘搭飞机到新加坡。自从福岛拍摄并上载到脸书后,他就一连两天、28小时不间断收到媒体的电话、短讯邀访。
“回复短讯好累,这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拍照,不是回答问题。”他说。对于脸书上的褒贬,他一点也不在意,“我拍照不是娱乐大众,人们的赞美和投诉于我并不重要。不过,他们都有表达意见的权利。”
“不管我做了什么,人们一样都会批评我。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在乎他们的意见?我只要专注我的目标,其他人都是不相关和次要的(irrelevant and secondary)。”
这个备受争议的“玩命”摄影师,过去也做过不少让人哗然的事:姜伟龙在吉隆坡徒手攀爬超过40座摩天大楼,其中攀爬nu sentral建筑被抓,并罚款1千令吉;今年2月,他到印尼婆罗摩火山,在一座还在喷发的活火山旁度过了9个晚上,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用滑板“滑火山”。
人们在他贴滑火山的照片上留言,指责他拿生命来开玩笑。他回应说,“我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生命是短暂的,如果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生长自破碎家庭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究竟是什么事情影响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
玩命之徒姜伟龙的事迹,是否成为人们口中年轻人的不良学习对象或“坏榜样”?在急着指责他之前,或许可以从他内心世界,去了解这个年轻人对生命的看法。
1988年出生于吉隆坡的姜伟龙,过去在英国生活,英国剑桥大学a level、伦敦大学考取法律学士文凭,但他回国后成了一名自雇摄影师。
2014年,当姜伟龙迎着刺骨的寒风,与两名玩命的俄国人站在上海一栋摩天大楼俯视之际,他做了一个改变生命的决定————他要爬山的技巧,徒手爬上更多摩天大厦拍下更多的城市风景。
此后,他的脸书上出现了上海、深圳、香港、吉隆坡,甚至是在世界最高的酒店————迪拜marina101自拍。今年初,他又与一群摄影师到印尼婆罗摩的活火山上拍摄;更备受争议的事件,便是闯入日本福岛辐射禁区这一单。
“你的父母呢?他们不担心你吗?”
姜伟龙说,已经分居的父母都住在海外。“关心还是有的,每个父母或家庭都会吧,除非是一名孤儿…………”他有几个兄弟,不过都各分西东,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他坦言,自小在破碎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当你孤独地生活的时间够久了,就会看到生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曾经死里逃生…………”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这是私事,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最害怕的事,是寂寞感
姜伟龙的脸书中,去年9月15日他写了一则长文,提起了刚逝世的朋友:“生命很短暂…………他才26岁,从来没有出国旅行,也不曾有过女朋友。他花了很多时间在读书、考试,在23岁之前完成了大学文凭,再用3年把自己困在箱子里,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情…………这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问你自己是否要这样离开世界?你会不会从现在开始更珍惜生命,开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原生家庭的影响,加上在离世的朋友身上所体会的生命短暂,“这就为什么我对世界的观点改变了,我没有时间来浪费,用来讨好其他人。如果我想做一件事情,不管什么方式我都会去达成。”
姜伟龙年纪虽然很轻,但他过去有一段婚姻。“我在21岁就结婚了,但我的前妻抛下我和其他男人走了,那时候我才22岁。”
“爱会让人做傻事,如果你存活了下来,你就会重生,你会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姜伟龙说,人们害怕监狱,但对他来说,待在家里就和关在监狱一样没有分别,一样让他觉得寂寞。
做了那么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惊心动魄的事,姜伟龙最害怕的事,却是————他最熟悉的寂寞感。
“我的生命就像是tvb连续剧,现在我只想要简单————想要什么,就去完成,只要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没有破坏任何东西,没有偷东西,也没有伤害人。”
叙述福岛弃城之际,姜伟龙说他仿佛看见美国末世科幻电影《i am legend》里静止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人孤独的画面。
“你到福岛,就是为了追寻这样的孤独感?”“当下我觉得内心很平静,就像我拥有了这座城。”
他反问我,你小时候是否拥有过这样的梦境或幻想————你进入一座商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对,就是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小时候的梦境已经实现了。”
你的疑问,我来解答!
1.为何在没有合法程序下、没有安全装备下闯入隔离区?
答:福岛行程用了1个月来筹备,脸书上认识的两个日本朋友帮我搜集地图和资料,充当助理和翻译员。原本打算申请准证才进入隔离区,但我抵达东京时,不确定是在新宿火车站,还是咖啡馆弄丢了钱包,里面有30万日圆现金,当时我忙着通电话。护照夹着15千日圆,是我身上仅剩的钱。
那是发生前往福岛的一周前,申请进入准证需要3、4周时间,加上买装备需要很多钱。在没有资金下,我只好改变计划直接闯入禁区。若取消整个计划,我将会面对财务上的损失。
2.你有什么非进辐射区不可的理由?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答:首先,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做危险的事。很多战地记者都比我更冒险,我过去做过的事情更危险,这对我而言已经是正常了。启程之前,我到“日本绿色和平”的单位请教,该单位指出,只要没有在隔离区过夜,短短一天的行程并不会危害身体。进行这项工作前,我十分了解当中的风险。
摄影不只是热情也是我的工作。就像战地记者,即使冒险,摄影师还是会把工作做好,加上我有经济负担。我过去的照片都被国际媒体买下,这对一名摄影人而言非常荣幸。
我从核灾中领悟到核源始终会带来生命巨大的危害,如果处理不当,就像照片中那样…………我想通过照片,告诉人们如果核能泄漏,一座原本美好的城市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3.人们觉得你的行为自私和不负责任,没有顾虑到自身在灾区里所受到辐射会影响到他人?
答:离开红色区域,黄色区域有一个给大众的身体检查扫描站,我的身体检查结果是“正常”(normal)”。我身上的辐射指数,比那些接受放疗的癌症病人身上的辐射还要少,因此不足以构成威胁自己或他人生命安全。
其实并不像部份人们说的那么危险,在红色禁区待上一天的辐射剂量约70μsv,你从大马飞往日本来回也会接收相当剂量的辐射,而纽约飞往拉斯维加斯的辐射剂量是40μsv。
4.人们说你闯入福岛不过想红,想获得全世界的瞩目?
答:出名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我来这里并非要得到世界的聚光灯。我只是做摄影师的工作,希望自己的照片被人买去和刊登出来。
去年arkadiusz podniesinski拍过福岛辐射区,但他并没有把整个区域拍摄下来,他只是造访其中两座城,即futaba和okuma,而我还走了tamioka、namie。摄影师的工作就是将前人没有拍的画面填补上去,为了弥补缺失的一环,为了证明一切,并把还没有说完的故事说完。
5.离开福岛之后,日本政府对你的行为有什么反应?
答:他们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我安全的离开日本,现在已经回家了。
6.有人提出,你那些沾有辐射尘的衣物若未妥善处理,会对周遭的人造成健康风险。后来你如何处置这些衣物?
答:我们有携带额外衣物。走出辐射隔离区,在黄色区域进行身体检查之后,在绿区小超市的厕所换上干净衣物,把旧衣物放进塑料袋里丢弃了。
结语
采访后,我向马大医院肿瘤及癌症放射治疗专科医生何国煌教授请教关于辐射的问题。医生说,由于辐射灾区都是杂乱无章,因此难以估计他暴露多少辐射。
辐射入侵人体的途径分为两种,体外曝露与体内曝露。隐藏在环境颗粒中辐射,唯有盖革计数器(geiger counter)才能计算出;通过触碰、呼吸把辐射摄入体内,可在黄色区域进行扫描检验出。他在黄色区域检查了,证明身上没有辐射污染物,表示对别人不会造成危险,即便如此他也可能受到辐射“照射”而影响健康。
“这简直是在玩火。”医生说。
姜伟龙一直强调珍惜生命,在有限的生命里做自己喜欢的事,然而当他勇敢去做的事,却也威胁自己的生命,这是否自相矛盾呢?
勇敢和冲动,只是一线之差,他若再等三、四个星期获得批准,筹更多钱买安全装备,今天拍出来的照片是否得到更多认同?每一个选择,都有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始终是无法预料的。
洗衣店内的洗衣机,还有当时人们匆忙逃跑中来不及收拾的衣物。此外,人们的贵重物品如黄金、钱、手提电脑也完好留在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