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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2016
梁放.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作者: admin

卅年前的一个周末,为了散心,我跳上一部往市外开的公交,不经意来到这曾因在动乱时期给围剿而声名大噪、事实上却一点也不起眼的边陲小镇。

趁上午较凉快的时间从村里到镇上购物的比达友人,都已回家去。午后,镇上十来家沿着河岸一字紧排的店铺显得万分昏沉。河的那一边,就是印属加里曼丹,没有山洪的日子里,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易蹚水过境。

我在那惟一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荡,然后挨户由店前至店后,不亦乐乎地观赏摆在各杂货店里柜架上早已不时兴、令人怀旧的各类用品或小玩意。

在一间店门口,门扉上的许多弹孔引起我的注意。多少年了,其他店面都经一番修葺,似乎有意抹去不愉快的过去,这家店主却不然。或许,嵌入生命的记忆如何挥也挥不去,与其刻意,不如不粘也不弃。当我看着这些弹孔片刻后抬眼,发现店里正忙著称着白糖,然后一包包封好待售的比达友妇女朝着我善意地笑着说:“都过去廿年了,却好像是刚刚发生似的。”她的客家话带着浓重的比达友口音。

未经问起,她已喋喋不休地对我诉说小镇在那个时期血淋淋的许多故事。

“其实,家里老人家也仅仅曾给过那些挨饿的人一些干粮与米。哪知道好心给雷亲。那个时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们又没有地方可以搬,只有过一天是一天,认命地留下来。你想一想就会明白的,我们给夹在中间,永远两面都不讨好。

“有一个时期,交通全部中断,一戒严又至少三几天,有园地又去不得,差点没把我们镇里没能耐离开避难的三几户人家都给饿死。

“没有必要呀,事情都已经过去,反正活着的一定都会一直记得。”那妇女果然如此印证,部份印证。

这时,店里迎面走来一名华裔中年男子,头发梳得油光滑亮,衣履也异常整洁光鲜。他上下打量我一阵,突兀问我一句话,两眼不停在我脸上旋溜,力图寻求答案。

“我是范山涛呀!”他拍了拍胸膛。

“哦————。”我把声音拖长,也不知为何来着。这名字,我没印象,一径微笑不语。但他却给逗乐了似的,兴奋地搓了搓手。

“我是属于这一选区的,你一定还记得,是七○年的州议会候选人,也是七四年的国议会候选人,很轰轰烈烈的。为了干掉他们。他妈的,他们干嘛老干扰我们的生活。”他说着给我开了一罐汽水,热情地邀请我入屋里坐,也捧上一托盘用小碟子盛着的各色零食。这些款待客人的东西,看来他家终年常备,无需临时张罗。

接着,他走开一阵,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旧式纸夹,随即在我面前扬了扬,说里边都是珍贵的剪报。那一叠发黄的剪报,都用纸皮贴得十分工整,还散发一股樟脑味。在他翻动时,我眼快看到其中一张贴的竟是林黛在《江山美人》的剧照。

他准备与我长谈似的,把坐着的椅子向我挪近,再抓了一把花生往嘴里胡嚼一顿之后,就开始把琐碎、似乎不连贯的许多陈年旧事向我堆叠:笔战是这样开始的…………吵得满城风雨,我写了这一篇把他们骂个头破血流…………我见过大场面啦。当年…………

磕着瓜子,我只管静静地坐着,瓜仁一枚枚细嚼,魂游窗外。由种种笔战,他突地话题一转:“我还写小说,把它们寄给徐速,他来信说十分欣赏,也都已经出版。”他随即口沫横飞,自话自说地概述着小说内容。

“我把他的来信与我的小说原稿全锁进古晋银行的保险箱里。”他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如果我还年轻,在政坛与文坛上一定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我终于藉口要赶车,起身告辞。

走出那间店之前,先前那个与我畅谈往事的妇女一声不响地走开后,却最适时不过地又出现了。她没有再看我一眼,用极轻柔、讨好、溺爱的声音对着丈夫说道:“来,你快把这杯水先喝了吧,讲了那么久,该渴了。”

她把杯子往那男子的嘴边凑时,已迅速地先在他嘴里塞进一个红白相间的胶囊。

“哪有人会不知道呢,摆平所有的山老鼠,都是你的功劳。他当然也知道,你是个著名作家,也当过国防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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