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挥铁腕批龙甲，怒奋空拳搏虎头”

苍劲的文字从手稿上站起，骨节
棱棱，撑住了
幽暗的年代，那年
好大的风，虎虎从身后
欺来

而你握笔的手，却必须守住
灯火的明灭，在书斋
角落
坚持一首诗，必须在
长夜漫漫中完成

（那年，我开始上华文小学
用铅笔稚拙写上自己的名姓）

孤坐的背影已经遗落在历史的另一页
华语书写的身世
逐渐淹没于横行的马来语世界
坐困异乡，嶙峋的瘦骨
老迈如荒鹰
继续在这土地上空不断仆翅
盘旋，并从
节节败退的诗礼文化山峦上
寻找一种
断裂后重生的
辞语

（我在马来文里迷失自己
英文却在
五年级检定考试的后面追来
潮洲话留在家里
只有闽南语，自小学的草场上
跟着同学的背影一起赛跑）

移植的根须伸向笔端，读自己的故事
和时代迁徙，以火炬
照亮词汇的秘密
并穿过了喑哑的甬道，逆着风
撑起
不灭的火种，暗夜里的
光

而这里，遍地都是狐鼠啊，以及
暗巷，狺狺的犬
窥伺，你的一衫白衣，在乱发中
升起，并看
一场又一场的雨，不断
下在
自己瘦小的命运里

（母语班卸下了我的身体
华语躲藏在
被殖民的舌头之下，和被殖民的
历史
看西装笔挺的梁宇皋
陈修信、李孝式、陈东海、梁长龄们
高高
挂在MCA历史的走廊上）

贫迫的语言，读不出防风林外
腐朽的漂木
年轮压挤的声音，折断如
风过的腰肢
读不出
深暗茫茫，破空的掩来

而灵魂只能扶植自己站起，在教师证
被取消的午后
在书
被禁锢的时刻
在公民权被褫夺的夜里
你敞开胸膛
淡定地
任铁蹄不断从你的世界踏过

（鬼声啾啾，在历史的册叶中萦绕
不去，一些假发
不断高喊正义，却掏空了肺腑
蛇行于
阴暗的洞穴，一吋一吋
吞噬了
自己的子孙根）

自由与独立，隐居于晚年的陋室，著书
写诗，摊开宣纸
把一生写进华文里，成为
最艰难的一个字

“人”

顶天，立地
或张开双手，躺成道路，让
文字
走过，寻找自己的声音

最后，你把诗，写进了骨头内部
以坚硬
注释，一生的清贫

而石刻的墓碑之上，你的名字
依旧坚持，不断
不断以钢铁的意志
擦亮
一个漆黑国度里，华语的
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