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二生日，和他说起有关成长，他问：“妈妈，为什么大人不会长大了？”我告诉他小孩长大成人后，成长的过程就结束，接下来就是变老了。他点头：“对啊妈妈，长大了变老，老了又变小了。”他指的是生理上的。在他看来，老人整个身体都萎缩变小了。我想何尝不是呢？身体机能倒退、智力衰退。人类的一生根本就是一个循环的周期吧。

除了生理和智力上的倒退，我开始觉得生活上很多的需求慢慢地也在削减中。

此外，年纪越大，陪在身边的朋友却逐渐少了。仿佛人生至此，不太需要太多热闹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比较想和自己好好相处。

从小到大，我身边都一直有不少朋友。即便人生中觉得最孤单的那一段年岁，也总是有几个可以随时陪在身边的好友。因此在交朋友这事上，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人。尽管我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却总是有幸遇见愿意交心的朋友。

廿几岁来到异乡，某些机缘下遇见的、说话还算投缘的一些人，有些也就自然地成了朋友。也许因为人在异乡，尤其渴望可以有说着同样语言、有着类似成长背景的朋友陪着，一起熬过乡愁，于是当我遇到一群来自港台的朋友，尽管其实性格兴趣上都不太相投，大家相约聚餐，我也总是出席。席间嚼着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也积极地陪笑着，因为觉得异乡的乡音是难得的，且要珍惜。

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陪伴

可是啊从年轻走到中年，人生里一路增加许多经验。这些经验里充满酸甜苦辣，足以在额头上增添几许皱纹，或把黑发染白。这种加法人生走到一个阶段，会饱和。饱和的人生太难负荷，于是自然就开始削减的过程。

用英文形容人和人的关系渐行渐远时说“growingapart”。我老觉得这句子中文就应该按字义来翻，“成长让我们分开”。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过程。我的人生和你的人生，渐渐往不同的方向发展了，我们之间不但生活上没有重叠的部份，连人生观、价值观、心灵方面的需求都也不重叠了，于是没有必要勉强凑合。于是渐行渐远，偶尔遇见客气点头问好，实在也没有必要相约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于是目前，40以后的我，在异乡的朋友一只手掌就数得完。偶尔相约吃饭，言谈甚欢几个小时，过后不会觉得空虚。更多的时候，在自己忙碌的人生中尽量把一切杂物杂事逐一减去。身边无需太多不相关的所谓陪伴。生活上无需太多东西。情绪上无需太多起伏。

年末，我相续陪着两个小孩过生日，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陪着他们增加经验、智慧，看着他们对人生的好奇增加，甚至对物质的欲望增加。这是他们必经之路。而我自己，则在学习逐一丢弃自己当前人生不需要的一切。比如不勉强自己出席办公室的圣诞聚餐，又或者学习降低欲望、减少购买。在异乡的人生其实越过越简单，虽然和亲人好友相隔甚远，但是丹麦的网速之快，却常常会让我忘了其实远在他乡。而现实生活中，其实没有必要用不投机的话语填满人生。

40以后，所剩无几的好友纷纷表示自己“越来越孤僻”，互相取笑更年期的逼近。然而也许这和更年期毫不相关。从年幼走到年少到成年，一路增加的人生经验，到最后还是要逐一减去。这便是人生。我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陪伴。就这样，自己和自己，学习把欲望减少、把情绪平复，呼吸间，继续走向期望更平和的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