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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2/2016
洪伟健 ‧ 母爱如流
作者: admin

她化上淡淡的妆,眼角鱼尾纹悄然消失,微白的肌肤恍若恢复了张力,一朵菡萏仿佛盛开在镜前。今晚是孩子满岁的生日,她精心挑选了生日蛋糕要与孩子度过快乐的夜晚,若能拍一张全家福那会更完美,她思忖。

浸渍在柔色的月光下,她宛如维纳斯雕像凝视着蛋糕上尚未点燃的蜡烛,她放轻呼吸声以免打扰还在睡觉的宝贝孩子。岁月不饶人,匆匆已是资深的单亲妈妈。人常说孩子是来讨债的,但这孩子却是上帝赐给她的礼物,若非孩子来得及时,说不定她已经在来世了。仔细端详孩子的脸,没有一处像那个男人,实在是可爱极了;但偏偏孩子出生的日期刚巧与他同一天,真是躲不开那该死的孽缘啊!

在某个溘冷寒意的夜晚,本以为可以执手白头的男人在她毫无预备之下遑遑地消失在雨夜里。从那天起她开始憎恨雨天,自小幻想的美丽爱情童话也在那一个雨夜被封锁在淼淼的哀切中。一时间失去感情上的支柱,她天天过着不知所措的生活,数着憧憬破碎的日子。她就这样醒着醉着,闹着哭着,痛着悔着。接下来,桌上开始摆放了大小不一、色彩斑斓的药丸,颗颗耀眼得好像在提醒她须准时服药。哼,什么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恩爱的日子…………荒谬!过后,她天天一边诅咒着童话故事,一边吞着治疗忧郁症的药丸。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一个单身女人要在充斥尔虞我诈、纸醉金迷的钢骨森林存活是一大挑战,所幸自己文笔不错,可以借此赚取微薄的稿费。后来她写出许多出色的爱情故事,但都以物是人非、凄艳扼腕的下场作为结局,这或许是她对自身坎坷的爱情的一种报复,也是对自己沉沦在贪嗔痴之苦的一种自我惩罚。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版谱会因此烙上时乖命蹇的标签时,孩子的倏然出现仿佛一道曙光照进她的心窗,为她迎迓了全新的生活。

孩子顿时成为她生活的重心,隐藏在她心底的绵绵母爱被激发出来,她承诺就算没有那个负心汉也要给孩子一个温馨舒适的成长环境。她相信黎明之前总要穿过一段漫长的黑暗的夜,虽然自己不能扮演尽善尽责的母亲,但为了不让孩子的未来蒙上阴影,她含垢忍辱,咬紧牙关也要把孩子养大。除了照顾孩子的一日温饱,她最喜欢在工作劳累时去看看睡得香甜的孩子。欣赏孩子胖嘟嘟的脸庞浮出的笑靥,一抹幸福在她的脸上浮泛流淌,她的生活已逐渐釉上琥珀色的光,并戳破一泡一泡晦涩的噩梦。

每个临睡前,她都会为孩子清唱儿歌,每当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时,眼泪总会不听话地落下。她想起久违的母亲,也忘了最后一次看见母亲的模样。回忆当年母亲青筋暴现,脸红气喘地痛骂她的不孝,斥她不分黑白盲目地追求爱情;但她那时天真地迷恋灰姑娘的故事,于是义无反顾趁着溟濛的雨夜,扒了几件衣服就随那男人进城去。

为了爱情,她撂下宠爱自己的老母亲,同时也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不知道母亲活得怎样?母亲要是知道她已有一个外孙又会如何?母亲会原谅她吗?她回答不上…………如今,孩子的存在带给她心灵上的寄托,孩子的一举一动足以攥紧她的灵魂,而随着时间迁流移荡那个男人的影子也渐渐消淡了。虽然她得不到爱情通行证,但至少还有一个希望可以放在孩子的身上。

她每天对着镜子前的自己说:“亲爱的,你很健康,你很幸福,请你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就算你被世界遗弃了也没关系,你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加油,为了孩子。”

正当她坠在重重回忆的渊薮中,突然传来宝宝稚嫩的声音,看来是孩子醒来了。她满心欢喜拿着蛋糕走进书房,这是她平常工作的地方,同时也是与宝宝相处的快乐空间。

她慢慢走到电脑前,荧幕上是一个虚拟宝宝正露出因肚子饿而撒娇的表情。她马上露出慈母的笑容,亲切地说:“宝宝乖,妈妈疼疼你,妈妈带给你美味可口的蛋糕哦…………”

电脑桌旁放着一瓶又一瓶尚未开封的抗忧郁症药瓶…………

2016年第六届马新星云文学奖公开组【微型小说】特优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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