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会采取任何法律行动吗?”
“我不怪罪任何人。”她抚着胸口,哽咽道:“这是我人生中的教训。”
听到少年母亲回应,我立马後悔急迫且不加修饰地提出那道冰冷的问题。霎时,我觉得瞄准的录音笔丶不停记录书写的手,都是二度伤害这位母亲的利器。
我们往往忙着追究对错丶责任。飙脚车少年8死8伤惨剧发生後,翻阅华文报道底下网民的留言,很多指责怒斥这群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丶父母疏於管教。马来文媒体的网民除了检讨孩子丶父母的行为,也把惨案视为重大教训。
追踪报道时,我和各族同行挤在痛失孩子的母亲跟前,没人递上纸巾,反而簇上麦克风或录音笔。我们把网民的指责抛向父母,像是要他们就地检讨,没有给他们足够悲伤的时间和空间。
回到公司,同事见我心情低落。我告诉她,除了旁观惨案带来的伤痛,采访过程我也经历文化冲击,让人难以消化。
我依照导航系统,进入一个高级住宅区,来到一排店屋的尽头,转个弯进入杂草夹道的小坡路,接着看到一片贫民区。一排排房屋就像洋灰铸成的四方格拼成。区内的马来阿伯说,住在这的人原是火车铁道旁非法木屋区居民,拆迁至此已经15年。
第二名死者住在工业区旁的组屋区。每排组屋底楼有多个楼梯入口,都停放多辆摩哆车。那名母亲说,儿子原本在楼下骑脚车,她也都看见,怎知到了晚上10时还没回家,赶紧下楼去找。我想像得到她穿梭在凌乱停放的摩哆车阵中焦虑找寻孩子的身影。
试想,这样的生活环境和背景,提供他们甚麽“正常”休闲空间?
他们的父母多数从事体力劳作或耗时的工厂操作,收入丶休息更甭说陪伴孩子,时间都有限。他们居住在人口多且杂的贫民区,空间不足,想要玩耍就得往外跑。
我们忙着斥责这群孩子不知死当儿,换个角度思考,会否因为身在社会底层,唯有自行改装脚车丶耍特技,干些“正常人”不敢做的事,他们才能从中找到成就感丶优越感,甚至是存在感?
这桩惨案是社会集体的教训。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公共空间,让不同阶层的人士从事健康活动?在缺乏脚车道丶摩哆车道规划的现况,公路使用者如何互相警惕丶礼让和尊重?
在面对悲剧时,我们如何先是同情丶体谅,而非急着指责丶归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