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15岁的阿卡：

契诃夫（Chekhov）有一则短篇小说，英文译名是“The Chorus Girl”。

我以为他写的是合唱团的故事，读下去才知道女主人翁Pasha的身份更接近中文译名，那种有特殊所指的“歌女”。

小说里只有3个人物，歌女Pasha，风流的Kolpakov，还有他的妻子。Kolpakov在Pasha家里，他们刚用完餐，这时妻子突然造访，两个女人站在门口展开精彩的对话。女人先是哀求Pasha把丈夫还给她，接着威胁Pasha把Kolpakov送的珠宝全数归还，这样他们一家人才有办法还债。想想那可怜的孩子啊！可Kolpakov从未送她什么名贵的东西，Pasha却动了怜悯之情，把其他追求她的男人送的首饰双手奉上。女人拿了珠宝转身离去，一边埋怨还不够还债呢，这时Kolpakov才弱弱地现身。他为妻子低声下气感到不值，大骂Pasha身份低贱，转身离开。Pasha最后人财两失，而她已经不年轻了，而且还可能动了真情。

我一边读一边想像背景响起拉赫曼尼诺夫（Rachmaninoff）的〈BogoroditsyeDyevo〉（圣母颂），混声四声部，淡淡的，像一湖纯净的水，突然滴落一滴染料，色彩仿佛闪电四窜而逝，最后又归于平静————低贱歌女的境遇。

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里，合唱团（the Chorus）扮演叙事者的高位，描述俄狄浦斯王宿命的一生。两年前我在新加坡国际艺术节看了韩国导演Seo Jae-Hyung的重新想像————《歌咏；俄狄浦斯》，他聚焦于合唱团，让合唱团轮流扮演俄狄浦斯里的角色，每个歌手都是王都是臣都是贼子，共同背负了那悲剧色彩。

你看，我又不小心把此Chorus与彼Chorus摆到一起了。

上一封信不是写到阿北提到的那种少年时代纯粹的恶吗？

我现在又觉得，纯粹的恶其实并不太可怕，因为纯粹，所以容易理解，也就容易被原谅。反倒是那些不纯粹的恶，夹杂了太多合理性，让你无从释怀。就像一个善意谎言，甚至是一场血腥革命。

Pasha、Kolpakov和他的妻子，到底谁是纯粹的恶？谁错在先？到底有没有真爱？故事太短了，难以判断，也就更耐人寻味了。

这小说适合搬上舞台，或许能借用Seo Jae-Hyung的方式，请合唱团来叙事，来陷入角色命运之中。

祝好

15年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