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当和幸福,常被划上等号。事实上,幸福从来不是必然。写便当的故事,看便当的食谱,深明盒子里的一面一餸如何细心经营。每天或每周一客便当,为日子多添一些小情小趣,长久下来,幸福感细水流出。慢慢的,你就看到便当承载逆转的力量。”————《便当俱乐部》张丽珠
去年与资深广告人李军推出便当书《便当俱乐部》的媒体人张丽珠,过去在报社做饮食专题采访的时候,最喜欢的采访内容,便是日常饮食。而且她也发现,写了多年的饮食文章,大部份人最留恋的味道,其实是住家味道;人们最满足的是自煮饭菜。
“不过为了顾及大众的喜好,当时我很多时候往餐厅食肆吃摊去,写一些应节、流行或新奇的餐食故事。”后来离职,她萌生出延续饮食书写的想法,恰好又遇上槟城博物馆举办古董碗盏展览会。那是一名印裔古董收藏家的展览,他把自己从全世界搜集的碗盏,即“便当盒”一一展出。
在她看来,这些碗盏不只是一般的器皿,而是“串起了整个亚洲人百年前的米饭香和家庭脉络”;看着这些具有历史和充满回忆的碗盏,她感动得想哭。
正当她想为这些器皿做一些什么的时候,朋友李军提出建议:“走,我们去记录身边人的便当生活。”于是,两人找来许多带便当的人,记录他们的饭菜、料理以及生活理念,从中整理出一本属于马来西亚人的便当书。
虽是一本简单的书,可是它记录了马来西亚便当人的日常饮食,让我们得以窥探彼此的每天,都在吃一些什么。
便当族是时间管理能手
“写着写着,在便当族和便当食谱之中,就看到每个人的便当盒装着他爱吃的饭菜之外,也盛载了便当主人的心事、心思和心情。”
她说,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你吃什么,你就是什么”(You are what you eat),也适于用在便当上。当食物和心事装在一起,人们带在身上的便当,形成了他专属的“宝盒”。
从一个人的便当,日常主食如杂饭里头,表露当事人的喜好,甚至个性,那其实也是有趣的观察。会带便当上学和上班的人,他们还是时间管理的能手。别人宁愿把时间用在多睡一会时,便当族已经用他的巧思,快速弄出一个午餐或晚餐。
在一些人的眼里,便当装的虽然是家里准备的饭菜,看似不丰富,比如炒菜煎鸡蛋那么平凡,但却记录了最初的心,起步和为生活所作出的努力,是无比珍贵的回忆。
现在经济萧条,自制便当更让他们省下一大笔外食的饭钱,完成一直想做的开心事。比如在《便当俱乐部》中其中一个便当族摩(MO)先生,吃自己准备的便当之后,他不只甩掉40公斤,而且还把4年省下的钱储成旅费,去了很多地方。一年里头,亚洲欧美两边玩。
“或者应该说,便当本来就是一种藏着大智慧的小东西。”她说。
我的午餐我做主
《便当俱乐部》出版以后,张丽珠从人们给她的回馈中,无意中发现影响了许多人。
当中,她有几个朋友传阅之后,认真地开始了自己的便当生活。他们一开始会兴奋的把自己每日‘作品’放上脸书和朋友分享。看着他们用心给自己弄饭做面什么的,张丽珠自己也觉得很开心。
“即使他们并没有做出很有创意、复杂、华丽的便当,他们其实也不是为了炫耀、比较,大家满足于‘我做到了’,‘我的午餐我做主’。我觉得,能够做出让自己有成就感的事情,都是好事吧!”
她的朋友也有将《便当俱乐部》送给外国的亲戚,说是让他们想念马来西亚的味道时,拿起来看看,或跟着食谱做;一位朋友把书送给她的台湾朋友,说本地道地小食和风味佳肴虽然让人垂涎,但书里的日常饮食其实更能反映大马人的饮食现况。
尽管热爱便当,也采访过那么多便当人,但基于槟城的饮食便利加上忙碌的生活,张丽珠本身依然很少带便当,反倒是越来越喜爱那些传统的便当盒。
“北马人叫这些古早的饭盒做碗盏,都是搪瓷做的,现在都成了古董。近年泰国生产大量搪瓷便当盒,典雅之余也实用。”
做了便当书之后,她也更留意便当盒的设计和实用性。比如不久前去台湾大稻埕老街时,她特别到了生产传统木制便当盒的老店,赞叹台湾便当的工艺之美,也买了不少回来收藏,或是送给常做便当的朋友当手信。
我的便当最初记忆
现代人把带便当划上各个等号,比如爱自己、环保、健康等,将它当成一种生活态度和信仰一样。但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便当其实是生活必需品。
在张丽珠成长的七八十年代,或更早之前,带便当是必然的。也就是说,不带便当的话,人们也没有其他东西吃了。那个年代,人们带便当是喂饱自己,省钱实际,纯粹为了吃饱继续干活。
她最初,也是最难忘的便当记忆,是在小学会考年,每星期有几天留在学校补习时,她母亲托亲戚带给她的便当。
那是一个圆形塑料便当盒,里面盛满白饭,菜肴变化不多,最常是姜丝酱油炒猪肉片,有时候会换长豆鸡蛋炒饭。
“便当打开来的时候,盖子流下滴滴的水蒸气,拿起汤匙不用10分钟,便当见底。妈妈去世之后,这些味道是一辈子都刻印在脑袋和味觉里,一想起姜丝酱油炒猪肉片,就会思念妈妈,还有午后在食堂里狼吞虎咽,周边的松树不断飘落松针叶,飞到便当盒里的记忆。”她说。
最难忘的便当
见过那么多便当,张丽珠记忆中最难忘的,却是有机小农做的香草饭(Nasi Ulam)饭盒。
那是她在常去的槟城蔓慢市集无意中发现的,装在环保纸饭盒里的香草饭,用了自种的菜如栳叶、姜及多种野菜,切细后铺在调配得惹味干身的黄姜饭上,佐以香辣的长豆和香脆豆饼。这盒香菜饭不只美丽,原始而好味,让她吃完还想再光顾。
在她看来,这个便当盒是亲近土地、追求良食和良善小农的合体。蔓慢市集即将开始杜绝塑料袋的行动,人人都得带自己的容器或便当盒到现场,把食物或果菜带回家。
“我想,这些都是可喜的,让人雀跃的便当现象吧。”张丽珠说。
【结语:在那个蒸便当的年代】
“便当”一词来自日本,虽然便当并非日本特有的文化,世界各地的人们应该都曾有过外带餐点的经验,只是将便当精致化、把便当发挥到淋漓尽致确实是日本人,让人感觉人手一个便当是一种时尚、生活品味,也是一种美学。
我的母亲出生在独立的马来亚1950年代,根据她的描述,那年代外食没有那么丰富,加上当时物资匮乏,学生都没有零用钱买食堂的食物,因此都是人手一个母亲准备的便当。当时的学校都是全日制,食堂都有一个大蒸炉,老师负责帮学生蒸便当。午餐时间,学生就去拿自己的饭盒,大家的便当放在同一个蒸炉,所有食物的气味都混在一起了。有些人带的是前一天的剩饭,因此重新加热的时候还发出微微的馊味。只是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顾不上选择食物。在母亲看来,那时候的便当,即使是白饭配黑酱油都是好滋味。
如此蒸便当已经走入历史,除了老一辈,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有过“蒸便当”的食堂文化,不过便当不曾消失,一直到现在,学校还是不断有学生带便当,如今也越来越多上班族带便当。
便当,不只是一个充饥的食物而已,它更是一种传承,承载了几代人的幸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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