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读字,遇到不会念的字再看注音。看完就要记起来。”老师说。
识字以来,第一次接触的报纸是有注音符号的《国语日报》。一开始学的字当然是自己的名字,最讨厌课堂上练习写名字,郑、馥跟萱,加总起来一定是全班最多笔划的,每次都要当最后写完的那个人。尤其是那个“馥”,每个部位的感情似乎不和睦,常常分家。
《国语日报》陪伴我度过小学岁月,我会知道长大的“长”,跟长生不老的“长”,两个读音不一样,也是《国语日报》教我的。
等中学进阶到看《联合报》,有许多为我们这些考生补充课外知识的专栏,会有一则焦点新闻,延伸出“知识补给站”,再附一道选择题,答案就倒着写在下方。尽管繁重的课业让我来不及将每份报纸的内容好好吸收,每天的副刊我是必留的。虽然版面不多,但副刊才是真正的“元气补给站”,滋养了我贫乏的中学生活。
欧阳修说过:“马上、枕上、厕上”,进厕所前,我也夹带积了好几天的副刊。瞧也不瞧墙壁上、镜子上贴着写满英文生字的便利贴,我在马桶上曲着身体,任头发垂至地上,一行一行地读,摊了满地的副刊。“占着茅坑不拉屎!”哥哥抗议。
家里有一段时间停订《联合报》。回家的路上,爸爸将车停在便利商店前,叫后座的我下去买报纸,报纸一份才10台币,但爸爸通常会给我50台币元或20台币硬币,剩下的钱是我可以自由运用的,我有时买苏打冰、加倍佳棒棒糖,或是存进“小猪”里。
爸妈去中国工作后,家里当然是很久没有报纸了。只要是爸妈放假回来的前一个星期,我跟姐姐轮流每天买报纸;大约前一个月,我会记得买每周三才有的《壹周刊》。“不要笑。”爸说,一边把报章杂志们放进带去中国的行李箱。我第一次去南京的家,发现客厅积了好几叠报纸跟杂志,“爸妈,您们看完这些还留着啊?”尽管爸妈笑而不答,我猜这些报章杂志联系着对一个地方以及那里的人的思念,而那里就是台湾。
距离上次买报纸是什么时候呢?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是天天有报纸可以看。这是在《星洲日报》副刊部门实习的福利,只要走进办公室,右手边就会有当日的报纸。
从一个读者的角色转变为文章的创造者,看报纸时的心情也不一样了。开始留意文章的架构,如何以一段吸睛的引言带出全文;如何巧妙地将受访者的话穿插进文中;如何分配段落,让文章首尾俱足、阅读起来更流畅。
这段“有报纸看的日子”将持续到7月底。
我想,以后当我再次翻开报纸时,一定会想起:只会敲“注音符号输入法”的我,力求在自己的笔电上打好打满,再复制到报社的系统里,一个字也改不得(因为我不会敲报社电脑的键盘);一开始记不住所有同事的名字(几乎每位同事的名字都有一个字会跟另一位同事的名字读音重叠),拿着写有全体副刊成员名字的专题,将每一个笑盈盈的脸孔与名字在脑中连连看;在学记团的讲座中,老板毓林说的“承载社会教育功能、散发向善正面能量”的副刊使命,激发了我来到这里的好奇心,这不仅是开会讨论专题时的核心思想,更是采访、撰稿时念兹在兹的目标。
两个多月以来,自己租屋处的房间桌上也堆了不少副刊。在想“编采手记”要写什么时,随意翻着桌上的报纸堆找灵感。一页页地翻着,突然觉得,那时不应该嘲笑爸妈把《联合报》“搬”去中国。此时的我,竟也默默在心底估量着,我回台湾的行李限重,容许我带多少份副刊回去?
印刷出来的副刊也许带不了几份,但这段日子的学习、经历,以及老板、同事们的认真、善良与正派,我早就收藏进内页、仔细地“打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