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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8/2017
马华作家梁放.犀鸟的呼唤
作者: kychia

与梁放初次见面,是在吉隆坡国际机场为他接机。我手拿着一张大字牌“梁放”,但依然不放心,因不曾会面担心把人家给错过了,于是努力从照片上认人。

网络上梁放的最新照片,是他去年11月获得第14届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奖。在隆雪中总的颁奖典礼上,他穿着浅褐色的大西装,十分英式绅士。我想,这和他过去英国、苏格兰留学有莫大的关系。

机场里走出来的人群散了,终于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但他的装扮和我的想像相差十万八千里————背着帆布束口布袋,顶着渔夫帽,一身朴素,不变的是他那过去深受西方文化熏陶所培养出独特的气质谈吐和涵养。

只见梁放露出爽朗的微笑,轻声细语问道:“请问,你在找我吗?”

“幸好当初没有留在那里”

梁放就是如此的一个人,简单朴素,虚怀若谷。

自他在2006年选择提早退休后,每一天的生活是极度的简单写意,与年迈的母亲及妹妹住在古晋三哩市一栋老房子里,除了阅读写文,或拖着菜篮车走路去买菜,便是在庭前莳花弄草。

这是他理想中的生活,也是他的选择。当年他二度留学英国,每一次都有人想把他留下来,可他在国外生活的每一天,心心念念的都是犀鸟乡的人事物,因此想也没有想便回拒了;哪怕到了今天,当初回国的决定,也完全没有一丝后悔。

他深爱这片土地,更甚于对英国美好生活的向往。

梁放出生在砂拉越内陆一个小镇砂拉卓(Saratok),父亲是裁缝师,行情不好的年代先是在伊班长屋里,不久在长屋旁边建了一间亚答屋,后来为了上学又搬到小镇上,又因砂共而搬至马来甘榜。

“早些年,我几乎和伊班小孩子一起长大。每天跑到长屋和伊班人的孩子玩,在那里吃、喝、睡,几天不回家都没有关系。”梁放回忆道。

那是一个分外混乱的年代,当时的砂拉越尚未与马来亚联邦(Malayan Union)、新加坡和沙巴组成马来西亚联邦,有人争取也有人反对独立。邻国印尼进行长达3年的武装对抗这项独立宣言,好不容易对抗平息,又进入“山老鼠”(砂共)时代。

“当年确实很多人跑到我们家里讨饭吃,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都会怕。伊班人给我们一个很大的乌龟壳,放在家门口,对我的父母说,如果有人来,你们觉得不安全,就大力敲打乌龟壳,伊班人听到巨响就会过来帮忙。”

虽然被伊班人守护着,不过父亲还是决定搬到小镇上的马来甘榜里。“搬家的时候,长屋里的人都来帮忙,我的弟弟妹妹就坐在伊班人的背箩里,一路护送到甘榜去。”

1989年,36岁的梁放远赴苏格兰爱登堡赫瑞瓦特大学(Heriot-Watt)进修土壤力学,次年便获硕士学位,出席毕业典礼后在该大学的花园茶会上留影。

“我喜欢英国但不留恋”

马来甘榜的生活是他的第二段美好童年。

父亲给马来人裁衣,有时候没有来取的小孩衣,就给梁放及弟妹穿,因此穿马来服对他来说是很平常的事。他与原住民、马来人几乎没有种族隔阂。

“我有点混淆,搞不懂为何一年过两个节。懂事之后才知道,原来一个是农历新年,一个是开斋节。”

小时候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和其他民族有什么分别,甚至不认为自己是华人,至今为止他最亲密的朋友,几乎都不是华人。

梁放的成绩很优秀,3次离开砂拉越分别前往吉隆坡、英国和苏格兰求学。他曾经历英殖民时代,堂兄更是公务员,曾经跟随堂兄到英殖民政府的俱乐部,“那里有很多儿童书籍、杂志、英文书,由于当时砂拉卓还很落后,因此我向往那个地方。”

英国人在俱乐部里喝酒,官员太太穿得像贵妇一样喝下午茶,“就像英国小说家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或毛姆小说里描述的场景一样。”70年代他到英国去,正好与回忆里的画面吻合。

他只要完成硕士学位后留在英国当助教两年,就能轻而易举拿到永久居留权。他的导师推荐他继续修博士学位,他原本答应了,但那个夏天,正当他从爱登堡大学的图书馆窗口探出去,看见孩子们都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就决定马上回国。

他回到砂拉越水利灌溉局工作。土木工程师这份工作正好投他所好,让他有机会走遍砂拉越内陆乡区,重新回到老地方见见童年的老友们。

尤其泗里街,每逢斋戒月的周末及开斋节,他都在马来甘榜里度过;他最向往的地方却是木胶(Mukah),不只是那里有他要好的马兰诺族朋友,更重要的是当地生活淳朴。

可孝顺的梁放为了照顾年迈的母亲,没办法搬到木胶去,他只好带着乡村的淳朴,在城市里生活。

左图起2006年,他在退休前最后一次出差,走访沐胶与泗里街两省各地的水利灌溉局工程进展。他在1995至2006年期间,担任上述两个省份水利灌溉局分局局长。1999年,梁放乘直升机在砂拉越内陆采集水文资料。

“我的生活很简单”

他的淳朴自在,不只是出门只带一个用了10年以上的帆布背包,能走路就不驾车,有二手衣就不买新衣,平日不出门更是不剪头发、不修边幅,“我甚至都忘记照镜子,不管有没有镜子都不重要。听起来很邋遢,但这就是我。”

哪怕去年穿去领马华文学奖的西装,也是一件在他身边历经百战、年代悠久的衣物。

犹记得小时候和其他小孩一起进戏院看电影,当时的戏院座位分了好几个等级,有前座、中座、后座,第二层是特等位,他坐的是前排最便宜的8角钱,有钱人、大老板的孩子坐在二楼特等位。

“同样看一部电影,看完之后我比他们还更了解剧情。”从小就明白其中道理的梁放,因为知足、感恩,也与世无争,让他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一帆风顺。

“这几十年来我过得很不错,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些储蓄,去了很多地方,和很多的老朋友见面。”

梁放每隔两年会去一趟英国和苏格兰,和交情几十年的朋友叙旧。“他们都老了,一些已经八十多岁。最近有两个去世了,我都赶不及去见他们。”

淡淡哀伤的一段谈话里,我看见的是念旧、重情的梁放,把物质和享受看得很轻很轻,轻得像一缕烟,淡到看不见。

左起1960年,就读小学一年级的梁放(右一),在伊班长屋边的住家拍下第一张全家福。1954年,梁放未满周岁,为了给中国广东新会的祖母寄照片,母亲带着两个姐姐与他到镇上唯一的相馆去拍照。

左图起1966年,当时的梁放13岁,在政府英文中学寄宿学校就读,宿舍一位英籍老师招他前去拍照。1966年,13岁的梁放在英文中学寄宿期间,跟随老师与同学到斯里阿曼Wong Padong瀑布郊游、野餐。

左图起梁放喜欢和原住民共处,多次独自走入山林。1992年,39岁的他曾经独自走入砂拉越内陆,与肯雅族部落住上一段时间。梁放因工作关系经常走入山区。1982年,他(左二戴白帽者)在砂隆河口与团队勘测地质。

1963年,为了让梁放与妹妹在小镇上学,从伊班长屋搬出来,寄宿在伯母家。后来又因砂印不平静,老受到左翼武装分子骚扰,父母带着其他家庭成员搬迁到砂拉卓镇(Saratok)的马来甘榜。

简介

马华作家,原名梁光明,1953年出生于砂拉越州砂拉卓,华小毕业后转入英校就读,曾三度获政府优秀生奖学金负笈吉隆坡工艺学院、英国布莱顿、苏格兰爱登堡,获土木工程学士与土壤力学硕士学位,2006年提前退休前,一直在砂拉越水利灌溉局任职。创作逾四十年,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我曾听到你在风中哭泣》,小说集《烟雨砂隆》、《玛拉阿妲》,散文集《暖灰》、《旧雨》、《读书天》、《远山梦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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