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马日建交60周年纪念,日本皇太子德仁亲王今年4月13日至17日来马来西亚官访。
距离上一次日本皇太子来马官访已有47年之久。当时的皇太子还是明仁,也是现今的日本天皇。
皇太子德仁与我国首相纳吉会谈之余,也前往参观我国历史最悠久的马来亚大学及吉隆坡日本学校。当中还有一个特别活动,那就是与在马日裔会面。
此文提及的“在马日裔”(Malaysian Japanese),时间点围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那些与本地人结婚后居住在马来亚的日本人,以及在这段期间出生,拥有日本人血统的马来(西)亚人。
由于皇太子到访的契机,得以与在马日裔森家族(Mori)的部份家庭成员访谈。这个家族自1910年已在马生活,超过一世纪的岁月,见证马来西亚发生多次动荡事故,看见这片沃土被炮火摧袭和掏空,也目睹大马经济起飞的辉煌时期。
访谈过程中,我认识了一个名字————森敬湖(Takamizu Mori)或较为人知的称呼————T.Mori。他曾是吉隆坡美以美男中(MBSKL)校长、基督教青年会(YMCA)主席,甚至在国父东姑阿都拉曼前往日本官访时,担任官方翻译和积极协助国父邀请日资来大马设厂发展。
这篇文便从森敬湖开始,进一步了解这个家族在二战前后时期的生活状况,延伸至第三代后裔,他们对于自身的身份认同。透过他们的口述资料,为大马历史填补这段时期的空白处。
鉴于森家族第三代后裔无法确认自身日文名字的汉字,故本刊邀请日本立教大学舛谷锐教授代为音译。另外,日本女性出嫁后必须冠夫姓。除了森敬湖妻子,此文为了统一称呼,并没有将其姐妹与女儿的原姓氏“森”改成夫姓。
森敬湖和妻子森千代花(Chiyoka)育有6名孩子,分别是大儿子森隆(Takashi,已故)、二女儿森茂子(Shigeko)、三儿子森克敬(Katsunori)、四女儿森美智代(Michiyo)、五女儿森文代(Fumiyo)和六女儿森贞子(Sadako)。
1908年11月11日,森敬湖在日本长崎出生。出世两年后,他就离开自己的家乡,随父亲森敬太郎(Keitaro)和母亲森波䄊⯼舡ru),漂洋过海来到马来亚,他们口中的美好之地。
“我的父亲家族在日本长崎岛源一带是普通农夫。当时他们向地主租地耕种稻米、蔬菜。后来地主想收回土地,就请他们另寻其他地方耕种。”78岁的森克敬提到父亲森敬湖事迹时,他脑海里还是那么清晰。
当时日本生活环境逐渐艰辛,又缺乏耕种土地。有人乘船到马来亚讨生活,并传回口讯详述当地的状况。“那个口讯说马来亚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人烟稀少,加上有广袤的土地。我们是农夫,相信可以在那里谋生。”
坐在一旁的森美智代补充,除了经济因素,还有一个原因是,祖母在15岁那年也曾听过“马来亚”这个名字。
“我的祖母家庭也是农耕为主,她清晨5点就要起床割草给羊当饲料。有一天,一名男子来到那里,对她和她的朋友说,‘你们愿不愿去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穿漂亮的和服,可以尽情享乐。但是不可以告诉你们的父母。’”毕竟是农家之女,欠缺防人之心。她称,祖母和朋友那天一大清早就在附近茶馆等候,不久后那名男子乘马车到来。祖母朋友上了车,但男子拒载祖母,说她样子太丑了。最后,她与这个机会擦身而过,但对往后的人生发展,反而是一种幸运。
对于后人来说,这名男子很可能正招揽漂亮女子到马来亚成为慰安妇或提供性服务者。森美智代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这个故事,祖母那时并不知道有这种贩子,心里只惦记“马来亚”这个名字。
碰到马来亚橡胶业崛起时期
1890年代初,马来亚橡胶业开始蓬勃发展,是继锡矿业后另一重要经济命脉。当时绝大多数橡胶园由外国人所拥有,华商橡胶园只占少数。
看管橡胶园是森克敬祖父来马的第一份工作,来到这个没有四季的美好之地,他最后没走向农耕这条路,前后在丹绒马林和拉沙(Rasah)橡胶园工作。但园里太多蚊子,担心自己会患上疟疾而选择辞职,举家搬到吉隆坡市区居住,另寻商机。
为了生存,他们只有不断适应市区的发展脚步。森克敬祖母有一门手艺,在日本老家时懂得用海龟壳类制成女性装饰品、发夹、梳子。她就地取材自制装饰品,交由祖父骑着脚车到处兜售。
她的法宝还包括烘烤饼干,“我的祖母擅长做饼干,像‘粿加必’(Kuih Kapit)、鸡蛋卷和签语饼干,然后叫我父亲写些幸运语,例如‘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之类,然后放进饼干里面。这些饼干装进煤油桶就拿去兜售。”森美智代笑着说。
战前被遣送至印度拘留营
森敬湖的父亲因疟疾逝世,终年61岁。森克敬声称,自己还未出生祖父已经逝世了,祖母则继续与他们住在一起。
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马来亚出现大规模“迁徙”。由于与敌人同种肤色,英殖民军在战争开始前,将马来亚所有日本人送到印度拉贾斯坦迪奥里拘留营(Deoliinternment camp),森敬湖一家人也不能幸免。一开始是带走男性,随后才带走他们的家人。森美智代当时还在襁褓,只有6个月大。森克敬已经3岁了。
据森克敬的描述,这个拘留营就好像外观简陋的营房,面积大约5至6个足球场,远眺只看见篱笆将他们与外界联系切割。他们被带走时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只有在前往印度的船上,才终于团聚。
“我经常问我妈妈发生什么事,怎样来到这里。很神奇的,我妈妈可以记得所有的东西,每件事的细节。她说我们前往拘留营时,在火车上长达3天,没有任何食物。当时我还是婴儿,喝着母乳,反而我哥哥(森克敬)一直在哭。当时印度卫生情况不佳,妈妈叫我们不准动任何食物,怕我们会腹泻。”森美智代回忆道。
用排泄物堆肥耕种蔬果
拘留营的卫生环境不理想,食物也少得可怜。盘中餐就是那些被遗弃的蔬菜或者军粮。
森敬湖认为不能这样下去,聚集一些人想办法自供自给。当时营地皆为沙石,根本不适合耕种。他却想到办法,开始挖坑然后收集排泄物,倒进里面自制肥沃的土地。他不知从何处获得一些种子,就开始栽种蔬菜。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不能让营里的看守知道。不过万万想不到,他们的行径被收集排泄物的印度籍工人“揭穿”。
有一次,工人前来收集排泄物的桶时,发现没有任何排泄物,以为营里的人健康出问题,并向长官报告,私自栽种的事才被揭发。对于森敬湖的做法,长官颇为佩服,并让他们继续下去。
另一方面,森敬湖通晓日语、英语,反而得到营里长官重用,成为中间人,与那些纯日本人(不曾在马生活的日本人)沟通。当时日军正与英军开战,他们心中对那些官员心生仇恨。由于森敬湖的英文能力,令他被这些纯日本人怀疑————他是不是间谍?
他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对方没想杀他,但他自身就发挥“外交手腕”,试图安抚和协调两方。二战结束前一年,森敬湖的女儿森文代在拘留营出生。隔年战争结束,这一家人没有马上被送回马来亚或日本,反而是安排到新加坡裕廊拘留营。一年后,最年幼的女儿森贞子在那里诞生。直至1947年,他们才有机会从新加坡回到马来亚。就读吉隆坡美以美男中的森敬湖非常重视英语,由于当时的教育背景及生活环境,无形中却让森克敬、森美智代与两位妹妹丧失了学习日语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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