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的巨变,或许会改变一个民族固有的文化价值观。二战之前,马来亚人民对于日裔的出现不会有任何排斥;战后,这样的宽容与接纳会否出现变卦,特别是华裔对日军的杀害行为,会不会对留下来的日裔产生仇恨?我们缺席那个时代,无法得知当时人们的心态,但森敬湖的经历给了历史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英殖民政府当时采取了遣返居留在马来亚的日裔回国行动,只有两个简单的指示:只有与当地人结婚或在大马出生的日本人能够留下来,其余持有日本身份者必须回去日本。当时森敬湖在名单上,他必须离开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面对这样的危机,却迎来了一道曙光。他获得吉隆坡美以美男中师生、华商和一些朋友请愿,向殖民政府请求网开一面让他留下来。
那一次,殖民政府点头了。
根据资料显示,森敬湖于1947年恢复教职,隔年就入籍大马。当时很多人对日本人的侵害仍记忆犹新,也不知道其母校的家长和师生能否接受他重新回来,结果发现并没有这样的顾虑,反而对于他的尽责和诚恳的态度感到钦佩,接纳他归来。
“我父亲很爱我们,确保我们受到很好的教育。但他的爱是大爱,除了我们,只要其他人需要他,就会给予援助。”对于当时有可能与父亲森敬湖别离的森克敬而言,那一次的请愿,让人看到父亲是受到师生及很多人爱戴和尊敬。
森敬湖10岁进入吉隆坡美以美男中就读,成绩非常优秀,是全雪州的优异生。
当时他们住在富都,家境贫穷,他还赤脚走路到学校。1927年,他成为母校的实习教员。两年后,他获得一笔雪州政府奖学金(Selangor Government Competetive Scholarship)前往新加坡莱佛士学院就读。1931年学院毕业后,继续在中学母校执教鞭。1953年进入马来亚大学。1955年,接下吉隆坡美以美男中校长的棒子,执掌长达13年,是这间学校任期最长的校长,直到1968年才退休,一生献给教育和这间母校。
除了教书,森敬湖非常热衷外界活动,例如运动。他曾是雪兰莪州的足球员,还代表雪州夺下马来亚杯(现为马来西亚金杯赛)。1939年加入雪兰莪州足球协会委员会。同年,他是雪兰莪All Blues橄榄球队的队长和球员。没错,他也擅长玩橄榄球、板球。1951年,他担任雪州足球协会委员会副主席。翌年成为马来亚足球总会的义务助理秘书和委员。1958年,他担任马来亚学校运动联盟和雪州体育理事会的主席。
1958年是一个很重要的年份。马来亚独立以后,国父东姑阿都拉曼以马来亚第一任首相身份到日本官访。森克敬的太太森金(Kim Mori)受访时拎出一本几寸厚发黄的相簿,里面贴满了国父当时官访的珍贵黑白照片。
“我父亲在战争之前已经认识国父东姑阿都拉曼。”森克敬说,这两人都是运动员,热爱足球和其他运动。
老家,仿如“大使馆”
二战之后,日本经济迅速恢复,上演一场经济奇迹,国内生产力高速增长。由于森敬湖非常熟悉两国文化和情况,加上与国父关系密切,就扮演桥梁角色。期间他帮助很多日资在这里设立公司,像味之素(Ajinomoto)、松下电器(Mashushita)和东京银行,他建立了很多层关系,形同扮演着一个大使的角色。
国父到日本官访,森敬湖受邀成为翻译员,并且受国父之托,协助将日资吸引到大马投资发展。当时他们参观多家大型工厂,像东芝(Toshiba)电子零件、Miyata脚车、日产(Nissan)汽车等。
“我们的老家在旧古仔路那里。当时很多日商来到,会约我父亲见面,请他引荐当时政治人物。我父亲还载着他们到吉隆坡,展示哪里可以设立工厂。”森克敬回忆父亲的过往,称父亲其实很少在家,经常都出门。
提到老家,森美智代笑说,当时老家就好像一个“大使馆”,厨房桌子就是招待外宾的地方。“有时事出突然,我爸爸就会告诉我母亲,如‘明天我将会与几位日本商人见面,所以最好煮些日本菜肴。’我妈妈很可怜。但是她能化腐朽为神奇,还记得如何煮日本菜肴。当然我们小孩就要帮她。日本新年是每一年1月1日,我们家至少开放两天,人潮一直不断。所有的运动员和老前辈都过来。”
森敬湖身为第二代在马日裔,融入了大马多元语言的环境。除了他自身好学及外向的个性,教育背景也让他掌握日语和英语的能力,让他能够在这里如鱼得水,扩大生活圈子,认识很多政治人物。不过,他并没有忘根及顾及来马发展日商子女的教育。他设立了吉隆坡第一间日本人俱乐部、日本人学校,让日商的孩子随父母来到这里,仍然可以受教育,回到日本后在课业上还能接轨。
英语的优势与母语的缺失
若你好奇,森敬湖教课时负责的科目有剑桥英语、文学、历史和地理。刻板印象而言,父母本身若是教师,间接也会影响孩子往后教育,注重特定科目。
为何会失去学习日语的机会,森美智代回述儿时道,当时是英殖民时期,父亲说如果要考过中五,就必须说英语,而停止说日语。“很多时候人家知道我是日本人,就会开始说日语,但我只能说抱歉,我不会日语。”
“我也从来没有机会学日语,只懂得与母亲沟通的几个日语单词。”森克敬补充。不过他们的妈妈却是语言天才,上到菜市场可以发挥语言天份,可说华语、福建话,通过认识新朋友,她也学会说国语和淡米尔语。
对于来到马来亚的日本孩子而言,要如何受教育和学日语?除了家庭教育,答案是日本寺庙。这里就有另一个故事,二战结束后,森敬湖的屋子被人占据。当时那户人家对他们说,“你们是日本人,没有资格拥有财物。”
他们就报案,交由法庭处理。
尔后,他们就到一间日本寺庙住下来。这间寺庙就在吉隆坡旧机场路日本人墓园附近。他们一住就5年,由于长期在那里,森克敬的祖母当时好像女祭司,有日本人去世就请她为往生者念经。当英殖民军开始遣返日本人时,负责教导日本孩子教育的寺庙和尚也被迫遣送回国。
森克敬的家人,大哥森隆与二姐森茂子通晓日语,但来到森克敬和其余兄弟姐妹这一代,却没有那么幸运学习日语,转而接受英语教育。
综观当时情况,由于日本寺庙没有人可以传授日语教育,森克敬的父母分别在吉隆坡美以美男中及咖啡山Convent学校受英文教育,加上英殖民时期的政治局势,通晓英语能在人生规划里占更大优势,拥有更好的未来与工作机会。也许,这样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环境,让他们逐渐融进这个时代,进而与自己的原乡语言文化越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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