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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8/2017
黄子扬.专栏:漱口水
作者: meewei

夜半的街留给他两条空荡的路,无限延长的前方仿佛埋伏着太阳,不知道会从哪一边升起。而又,升起以前他来得及回去吗?阿森是属于夜晚的。猫科类,夜行性,惧光。

街灯照着他行进的路上,他觉得亮晃刺白,半途见到7-11在对街,便不假思索逆向U转,停泊在违规的路肩。下车之际,尼泊尔籍大楼守卫走过来,用夜半两点疲倦的手示意他把车子移开。阿森用夜半两点的眼睛看着守卫的眼睛,发现他竟有些斗鸡眼,便削弱了敌意。Just a moment,他说,直走进便利商店,抛下守卫在外面摇头摆尾,像失宠的小狗。

阿森走过一列列架子。店内昏黄的灯光把所有物品照成了一色。店员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地板,阿森放弃询问,打饮料橱窗走过,右拐,一双眼神凌厉如鹰,猎物毫无警觉躺在架上。

法克。原来在这里。他心想。

不同牌子的漱口水,也不过黄色蓝色。阿森无意比对牌子,直接拎走先前惯用的。用瓶底叩叩柜台,红眼睛店员才梦游一般替他结帐。Keep the change,他没回头推开了玻璃门,叮咚一声,阖上的门成功阻挡外头烟霾的入侵。

大楼守卫坐回原本的椅子上,无力再向前劝请阿森。

阿森启动车子,他只想快点回家。

摇晃的路上,他忍住不看望后镜,试图不去回想刚才的事。红绿灯前他滑开手机,将他的名字删除,犹豫了一阵,干脆索性把整个聊天记录也删除。徒留一条数字。他的头像也缩得小小的,尽可能不再点开放大,永远地。红灯转绿。他扭开收音机驱赶耳边不断回荡的声音。明明已是一座空城。明明在不断与自己对话,却不断噪出第二个人的声音。

吃下去。吃下去。

电台播着一首英文老歌。James Taylor的火与雨。也跟抵抗有关。阿森有些平静下来。路空旷向前,他驶向高架桥,思绪也飘忽起来。前几天从手机软体上认识他,是阿森没想过的事。他曾在台下看他演奏大提琴,某个周末夜的民歌餐厅,阿森一个人,昏暗的灯光挥发了酒意,只有舞台处,一束亮晃晃的光打在大提琴手身上。

阿森惧光。却是第一次对光,显得如此无力反抗。

他仍旧过上乏味的日子。经常打开手机软体,一样的脸孔排列宛如毕业刊个人照。搔首弄姿,抑或目光呆滞。有者如孔雀开屏,自也有挂上风景照的用户。阿森在每个独守空房的夜里,细细端详每一张脸照。旧雨新知,无所不知。唯独大提琴手向他驶近,软体才发出侦测的提示音。阿森点开,看见那束魅惑的光。

也就走上这条不归路。

位智将他从陌生的公寓引渡回自己的家。像是跋山涉水。墙上记载三点五十五。夜最黑的此刻,阿森推开厕门。甫踏进厕所才想起伸手向外,往墙上的灯钮按下。日光灯闪烁,整间房子才有了黑影。阿森扭开瓶盖,将漱口水灌满口腔。直到双腮满满鼓起,呛辣得无法再忍受,他才将漱口水狠狠地吐出。

蓝色液体冒着泡沫沾满面盆。似乎还有其他液体,仍黏附在面盆上,阿森扭开水龙头,用手装起一瓢瓢水,却怎么样也冲洗不掉。

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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