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思据说美如洋娃娃,当年轰动的三笑秋香,难得受落————眼睛清澄澄,以前电影小册里的玉照艳若春花,长城的三公主名不虚传,不管演什么角色:左派公司的作品带着警世教训,社会奇情再光怪陆离,总要来个启示,时间过去,电影原本突出的正确主题如今显得过时,剩下一女当关的娇媚。
也不知怎的,想起看过的《戏非戏》,写陈思思半靠赌桌上,踩着高跟鞋,手拎牌九,敲得砰砰响。那是离开长城的事吗?她的婚恋情事到底曲折迂回,看来也像是一局又一局的牌九。描眉画鬓,大眼睛,巴掌脸儿,一笑似名花盛放,大江南北的人心如春冰融化,东风乍暖,句句江南好之外,就数秋香艳光照拂千万里。同样是美貌的高远,他的桃花旺,俊逸儒雅,尾随着红鸾高挂,良缘牵红线,不是三公主,即是仿古美人乐蒂。戏剧的传闻比电影本事更为耸动,当然美人最后事出意外,半途兰摧玉折;多年后影迷出书,拨乱反正,道出乐蒂不是自杀的真相,那时陈思思已然离婚,嫁给另一个长辈了…………是耶非耶,仿佛模糊一点就可避开道德伦常的盲点。
离开运动如洪流的新中国,也就可以避到绯闻绮语里去————是李翰祥写的吗,是拍胡蝶《锦绣天堂》还是杨明的《嫦娥》,从前的陈思思手捧玉瓶当宫女呢,没来得及成女主角。
有个时候左右不分家,又或者没分得泾渭分明,抑是中联粤语片时代的《豪门夜宴》,长城国语片明星也来客串。为捐助故去丑星伊秋水而拍的《后窗》,倒是清一色粤语明星,伶星不分家的襄助到底。希治阁同名影片改编,张锳和周坤玲,等于是香港版本的占士史超域和嘉丽丝姬莉,里内自然添加了不少港味细节,例如任剑辉和红线女惊鸿一瞥的瞽目歌伶,身后有李月清持月琴跟随,在楼底款款而过。当然陈思思是足够扮演东方的嘉丽丝姬莉,洋化眉目,秀丽有余,却冷艳未足。而高远的漂亮,是可以到格高里派克的程度,不必去演倒霉的伤脚记者作家。伊秋水的乐观随性,即兴演出,绝非硬滑稽,我之后看了一些他的片子,恍如云开月来,其子伊雷远不如矣。我觉得称之东方差利,实在是顺手拈来的,概括不了他的才华。《后窗》粤语版,且有隔窗望看对楼,粤剧演练的小节,中景距离,就是当年花旦陈艳侬,虽则刻意朦胧,看不清楚。某个氛围,有点像奥森威尔斯的《来自上海的女人》,误入唐人街,一堂大戏锣鼓喧天的上演,伶人关目来回,暗藏诡异气氛。只是这里借来的香港殖民地,华洋杂处,中西合璧,单是同属黄皮肤,也有南粤北沪之分,其他的江南江北山东东北,小小香岛一拼融合,不协调之处正是魅丽所在。
邻近蓬莱宝岛过来的湖北美人王玖玲,初来乍到,没戏可拍,有过异国婚姻,暂且蛰伏香江,等于是韬光养晦。长得高挑身段,眉眼细致,更有一种淡然处之的意态,慵懒妩媚,不必大动作,已经震慑八方,她在那里,水银灯就在那里。上海女作家张爱玲,替电懋写了《桃花运》,这艺名叶枫的王玖玲是主角丁香的不二之选。歌曲是谁唱的?许多年过去,我们当然觉得叶枫不亲自上阵太可惜了,潘秀琼不是不好,只是那份似有若无的柔腻还是由原主儿来开腔比较得当。有声有貌,却并不保证一定大红大紫。她曲折的从影史不过是其生命里不足为道的极小部份,灿烂星光其实潜伏在情爱篇章里,还早呢,一切要来过,理顺了千丝万缕,再来锦绣花月,不是繁华梦,而是花弄月的良宵,超越所有的名利虚华、浮世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