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ing,中文意译是抛掷,或丢弃的意思。3年前,在城市和乡村发展指数调查报告中,华玲(Baling)这座曾经依赖船只和大象出入的偏远小镇,获点评为国内幸福指数最高的山城。
这座充满神秘色彩的山区老城,虽有狼牙修王朝(Langkasuka)留下的古老传说,但它最为人知且影响深远的,却是牵动国家历史的3大事件:和平会谈丶农民示威丶默马里命案。也正是这3大事件,让这山城一直都被包裹在神秘氛围中,时至今日,外人对它的印象仍是极端思想丶犯罪分子匿藏的山区,夜间经过都还心有馀悸,让真正的华玲人啼笑皆非。
揭开华玲X档案
今日的华玲,堪称华丶巫丶印三大民族融合度最高,区内的育智华小教室内,有华丶巫丶印裔学生一起学习,休息时段也一起玩闹丶嬉戏。“孩子都是一张白纸,不同宗教丶种族都不是问题,对一个单纯的小学生来说,不可能有宗教或种族意识上的分歧和冲突。”在这所小学服务了大半辈子的黄月秀校长对育智华小各族学生一起学习丶一起成长的特殊环境,有深切的体认和独到见解:“1998年全校三百馀名学生当中,就已经有20%非华裔生,过後一度陷入一般乡区华小学生缩减的窘境,可是近年新生人数又回升了,今年全校近200名学生中,仍有40名非华裔生,马来学生就占了33人。”
多元种族融合无隔阂
这所华小的马来学生,大多家庭环境不太差,包括很多公务员丶企业家和商人的子女。家教协会主席麦宏洲说:“家教协会理事虽以华裔家长为主,会员大会却肯定有异族家长与会,尤其马来家长,一般都会提出与宗教课相关事项,所以大会都以国语交流,各族家长的意见都会获得关注。”
黄月秀补充:“无可否认的是,这一代马来家长最关注的是宗教课,学校因此不得不协调节数和上课时间的问题。”为免影响主要课业的学习进度,她用心交流,帮家长分析事件轻重,沟通後大多数家长都可接受以周末或补课方式解决问题。
走入育智华小,从多元种族学生一起学习的小环境,可以看出各族同胞在这个小山城都还保有非常单纯且朴实的思想和个性。华玲街上无论印裔丶泰裔或是马来人,和华裔关系也相当密切,只是街上的华人老咖啡店很难再看到马来同胞聚集喝茶聊天的场景。一些老华玲人因此认为,育智各族学生的相处方式,很像传统的社会写照,只是发展过程中渗入太多政治影响,尤其含宗教色彩的政治言论多少产生负面效应,使到原来非常单纯的华玲社会也起了变化。
历史浓笔着墨的地方
许多独立时期的历史文献,都会提到华玲这座小山城。国父东姑阿都拉曼领导的联盟,在1955年选举取得压倒性胜利之後,同年12月28至29日率领陈祯禄丶马绍尔等,在华玲与前马共总书记陈平丶中委陈田和拉昔迈丁举行和平谈判。这一页不可替代的历史,让华玲成为国家发展史,尤其前马共活动史上最关键的现场。
被选为和谈场地的东姑阿都拉布特拉学校,创建於1953年,也因此被列为见证历史的建筑物,当年用以和谈的教室如今也发展成这一事件的文物馆,是国内唯一设在正规学校范围内,可供游客预约参访的特殊景点。馆内展出的照片中,唯一与道地华玲人直接挂钩的,是华玲街上高挂“为全马人民幸福,愿会谈圆满成功”这一幕,那是一张由马华公会张挂的布条。
“不要以为华玲人就与华玲和谈有直接关系,那不过是一个被选中的场地而已。”今年已80岁的任耀坤是老马华,当年19岁的他犹记得,华玲马华虽非直接参与,却多少涉及街上宣传事宜,包括张挂布条等:“那时大家确实希望,也觉得和谈会成功,只可惜未如所愿。”
今天谈起这回事,很多人都说和谈破灭之後那几天,华玲区内人心惶惶,任耀坤直斥那种说法毫无根据,荒谬之极。很多华玲街上的老人家当年还是个小孩子,即便至今已间隔62年,也还记得和谈前後几天,尤其那张布条挂起之後,街上突然涌现很多外来人:“包括很多英式装扮的军人一直在街上逛,见到街上的小孩子就派糖果,对於马共和谈的事,我们其实似懂非懂,也不觉得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
不可否定的是,这一历史事件让华玲街上的老咖啡店多了一个永远谈不完的话题,此後数十年,凡有关及前马共事件,包括泰国丶大马政府和马共三方在1989年12月2日签署《合艾和平协议》期间,华玲又成为世界焦点,1955和谈话题在街上重演一次:“那是深烙华玲人心中,外人也一直追着华玲人来问的,一幅鲜明且深刻的历史画面。”
那些年的华玲
那个年代,很多马来同胞都会到街上的老咖啡店打发时间,小孩子无拘无束,也和乡区马来村童混得很熟。一如70岁的黄仁财所言:“在华玲,我们都是从小一起在河边嬉戏丶山区玩大的,那些觉得华玲有很多宗教狂热分子,觉得这样的山区是恐怖活动温床,尤其受农民大示威丶默马里流血事件影响,阴影弥留至今未散的外人,根本不熟悉丶不了解真正的华玲。”
华玲人一致认为,周遭没有极端分子丶城里没有恐怖活动,无论50年代的前马共和平会谈丶70年代的农民大示威,还是80年代的默马里命案,都是外人带入华玲,并非本土华玲人滋生的事件。黄仁财就经历过这3件事:“不论农民大示威还是默马里事件,都没影响我们和马来同胞的关系,事实上,每有这类事件发生,或有外来极端分子等进入华玲,甚至会遭土生土长的华玲马来同胞排斥。”
距离华玲市区十馀公里外的默马里村庄,在32年前发生的一起悲剧中夺走了18条人命。事发前两天,从默马里村里出来的马来同胞就已提示街上的华人朋友,没事万勿往默马里村庄去。黄仁财回忆说:“在那个年代,华玲周边区域凡有大小事件在蕴酿,村内马来同胞出到街上来都会先行告知,在很多事件中,这些马来村民反而是保护我们免受伤害的朋友。”
很多华玲居民和黄仁财一样,都会信任通风报信的马来朋友,尤其数十年前山区通讯隔绝,自然会尽量避免指定时段出现在特定区域。
1974年的“华玲农民反饥饿大示威”,对真正的华玲人来说,那也是借华玲农民搞动作的政治戏码:“那一年的农民大示威,绝大多数参与者不是华玲农民,政治手腕把数以万计外人引入华玲,直至政府镇压进而宣布戒严方休。”今年87岁的翁群超回忆这段往事时,也觉得那一年农民虽因胶价大跌闹情绪,但还不至於会饿死:“有心人火上加油,散播华玲农民因此饿死的消息,终至引发反饥饿大示威。”
农民大示威那一年陈日标31岁,在街上经营咖啡店:“我还记得,那一年示威行动持续好几天,人潮从千多人激增至最後的万馀人,一眼看去好像都不是华玲人,过後形势日益紧张,也只好接受劝告暂时休业,尽管如此,也没有所谓的害怕,因为从小在华玲看惯各种大小场面,都不觉得会引起多大破坏。”
这场示威始於1974年11月19日,直至11月21日镇压且逮捕参与者才告止,一如华玲人所料,没有造成实际破坏,也没有导致华玲经济大亏损。反而“默马里远比农民大示威惊人,那一事件发生时,华玲街上的人们都在电视机前追看新闻,咖啡店里人人谈论,讲述依不拉欣利比亚这个人物的故事。”
今天,和谐如旧
默马里惨剧是在1985年11月19日发生,当时大批警员包围村内一间木屋,准备逮捕依不拉欣利比亚,与守在屋外的百馀名手持削尖竹杆的支持者起冲突,结果造成4警员殉职,14村民毙命,包括依不拉欣利比亚本人。警方过後公布的调查报告,揭发依布拉欣利比亚於1985年4月间成立以“伊斯兰教革命运动”为名的秘密组织,正在策划通过武力推翻政府,计划内容包括占据华玲警局,扣留人民代议士和州务大臣丶行政议员等,宣布以伊法执政。
在IS恐怖袭击席卷全球,宗教极端思想渗透,我国警方宣布挫败多起恐怖行动,前後逮捕多名涉案嫌犯的形势下,朝野政治人物如前首相敦马哈迪丶前副首相敦慕沙希淡等这些日子也在争论默马里事件,公开争议且呼吁设立皇家调查庭调查默马里真相,也令到依不拉欣利亚再度成为华玲街上老咖啡店茶客的热门话题。
在IS阴影中重提依不拉欣利比亚,多少让人担心华玲这座山城再度成为外人眼中的宗教极端思想温床,甚至宗教恐怖分子匿藏的区域,这点颇令华玲人纳闷。一直都与马来朋友保持亲密关系的黄仁财直言:“没有一个华玲人不知道依不拉欣利比亚,包括他的身世背景及其搧动乡民武装抗争的作为,大多数华玲区内的穆斯林也都不苟同其做法,整个事件也无关种族问题,事後区内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受影响,大家依旧是好朋友。
“如果你了解华玲区内华人和马来人的交往方式,如果你看到华玲区内华人和马来人的亲密关系,就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容易产生磨察,随时引发冲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