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去的3月16、17日，吉隆坡国家剧院举行“马中友好一带一路钢琴交响音乐会”，大马籍钢琴家克劳迪娅．杨率领中国国家交响乐团首演2018年新版的《红楼梦》钢琴协奏曲。

克劳迪娅是她的英文名字Claudia，在欧洲结婚后冠夫姓“杨”成“Claudia Yang”。在她第一次到中国北京演出时，中国文化部把她的名字直接翻译成克劳迪娅．杨，说是在中国感觉既是外国人又是华人。她的本名其实是张毓芬。

在北京发展多年，克劳迪娅说着一口北京腔，对我来说感觉像外国人。但是提到家乡味咖哩、参巴、虾米辣椒，马来西亚腔就回来了，立马觉得特别亲切。

用一个老套的开头，这是一段平凡女孩勇敢追逐音乐梦想的故事：小女孩张毓芬从5岁起崭露音乐天赋，尽管学业成绩优异，对音乐却十分执着，小小年纪只身前往音乐之都维也纳学琴，刻苦磨练，终于成为国际知名钢琴家克劳迪娅．杨。

故事说得简单，但人生始终充满际遇与转折。

时光倒回克劳迪娅的童年，还是张毓芬，还没开始学琴时。当时家中聘了一名洗衣嫂，她替很多人家洗衣服，发现家家户户都有小孩在弹钢琴，于是忍不住问张妈妈：“怎么不让你女儿去学钢琴呀？”张妈妈听了觉得有意思，把5岁的张毓芬送去学音乐。

柔佛麻坡不大，当时只有一间Yamaha音乐学院。她在初级大班课程学唱歌弹琴，一般人上课一年，但是不到半年，老师发现她天份比较高，很快能唱出老师刚弹的旋律，提议一对一上课。那是她的启蒙老师陈玉珍。很快地，张毓芬跳级考获英国皇家音乐学院（ABRSM）八级文凭。当时的古典音乐水平较低，老师自觉满足不了她，介绍她到峇株巴辖找一位从美国回来的老师。每周，张爸爸载着张毓芬来往麻坡和峇株巴辖学琴。

张毓芬学业成绩名列前茅，初级教育文凭（SRP）考获8个A。可是读完中三，她已经很清楚不要继续升中四中五，下定决心要学音乐。张妈妈心疼，既然两个哥哥都在台湾留学，不如也把这小妹送去台湾学音乐，至少还有哥哥照顾。

除了学钢琴，张毓芬还学过声乐，在比赛期间认识本地声乐家刘国耀，定期去吉隆坡上课。刘国耀见她特别想出国学钢琴，鼓励她去台湾，还答应帮忙办签证。事与愿违，不知道什么原因，签证就是批不下来。“要出国读音乐这么难吗？”张毓芬沮丧得不得了。

就说人生始终充满际遇与转折。旅欧男高音陈容正好回来马来西亚，在新山开音乐会，张毓芬南下，在音乐会后找陈容聊聊。知道张毓芬的计划，陈容有点激动，“你去台湾做什么？你去台湾到最后都是要去欧洲的，就直接去欧洲吧。你看看你选哪，德国或者奥地利？”

欧洲，在那个时空，对一个中三生该有多遥远？张毓芬耐心听着，觉得维也纳“音乐之都”似乎不错。那生活怎么办？说什么语言，该住哪里，上学怎么办…………陈容一一讲解，“如果下定决心，我会请我的台湾朋友周阿姨接待你，帮你安顿下来。”

回到麻坡，张毓芬满脑子想着维也纳，可是妈妈那么严厉，要怎么开口，开口了也不知道父母是否愿意放行。不管了。“妈妈我想去维也纳。”张妈妈不说话，张爸爸看了看老伴的眼色，再问女儿：“为什么？”

“因为陈容说去了台湾还要去欧洲，倒不如直接去欧洲。”张毓芬对爸妈说：“我很想去。”唰眼泪就掉下来了。“好吧，就去吧。”

张妈妈和周阿姨通电话，周阿姨人好，让她放心。去维也纳得先学德文，张毓芬自个搬到吉隆坡上德文密集班。1991年9月，拎着一个行李，她第一次出国，去奥地利维也纳学音乐。

音乐感是天生的，技术反而可以慢慢练

到了维也纳，张毓芬收起中文名，改用英文名字Claudia。她先拜师钢琴大师伊烈夫（Dianko Iliew），也发现世界何其大，音乐水准那么高，自己似乎还没准备好。90年代没得上网找资料，得亲自去音乐学院打听课程，四处考察，了解要跟随哪个老师，再去旁听这些老师的课。

入学要先通过德文语言认证，第二关是视唱练耳，第三关要准备演奏5首曲子。Claudia目标明确，非维也纳国立音乐与演艺学院（现维也纳国立音乐与演艺大学）莫属，就只报考这一间，其他学校都没申请。朋友吓傻了，一年只有一次入学机会，若没考上不就白白浪费一年。

考完试约一周放榜，Claudia没去学校看榜单。但是听说朋友急着找她，赶紧找个电话亭回电。“Claudia你考上啦！”

和电影演得一样，那天外头下着雨，Claudia在电话亭里眼泪唰唰流下，“天啊我考上了！”四百多人应考，最后选出11个。选上Claudia的是奥地利钢琴泰斗巴杜拉——斯科达（Paul Badura-Skoda）。

电影继续演着，音乐系学生都是每天废寝忘食练琴。Claudia确实如此，天未亮就起来练琴，因为学院里好的琴房大家都抢着用。所住的公寓严格规定练琴时间，有天邻居不胜其扰报警，Claudia回呛警察，“大白天为什么我不能练琴？”也不怕被警察带走。

即使家里经济中上，维也纳的生活费实在太贵，衣食住行开销很大。能省则省，上午自带面包到琴房用早餐，午餐吃个三明治。出国后第一次回家是3年后，因为机票太贵，也因为想趁假期到其他地方看看。

Claudia必须比别人下更多功夫，因为从小在马来西亚没接受正统的技术训练，底子比欧洲、日韩学生差。她问教授为什么收她。“因为你很特别，音乐感比较好。技术可以慢慢练，但音乐感是天生的。”

把中国当基地，在全世界继续演奏事业

Claudia和中国籍丈夫在匈牙利认识。音乐学院毕业后他们结婚，生了一对双胞胎。丈夫离家多年，夫妻俩想让女儿接受中式教育，所以他们选择北京。对丈夫而言北京是返家，对Claudia则是前往另一处。一如她的名字被译作克劳迪娅．杨，带有外国华人的意味，她起初很不适应新环境，毕竟当时中国的发展也没那么快。

此刻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与克劳迪娅面对面访谈，听着她一口北京腔，她当然已经完全适应中国的生活。她把中国当基地，中国的很多城市都有很好的音乐厅和乐团。她出任丝绸之路国际文化交流中心艺术总监，也在世界各地继续演奏事业。

今年是克劳迪娅第三次回马演出，前两次是私人音乐会，这回首次公开演出，演奏2018年新版《红楼梦》钢琴协奏曲。初版是她与匈牙利作曲家费凯特（Gyula Fekete）于2014年创作，抽取1987年电视剧《红楼梦》王立平作曲的数段旋律，改编发展成钢琴协奏曲。

“很多人从不同角度看《红楼梦》，87版的旋律让人停留在80年代的回忆，可是一些90后对87版毫无概念，所以我觉得一定要改。”就如，2014年版本的第四乐章〈万艳千红〉突出十二金钗、人与人之间爱情的关系，不是特别悲情；改版后的结尾带有虚空、告别的感觉，曾经的辉煌都没了，再有钱有势都是一个空字。克劳迪娅认为这就是《红楼梦》的精神。“比起2014年版本轰轰烈烈的结束，2018年新版听起来有点无奈，但还是有些盼望。虽然贾宝玉最后选择出家，但应该说他的精神达到另一种境界，也算是一种告别。”

克劳迪娅热爱演奏，也喜欢作曲、教育、推广音乐。接下来，她将与俄罗斯作曲家合作，谱写中国12首民歌成短小的钢琴协奏曲，包括《彩云追月》、《凤阳花鼓》、《金蛇狂舞》等。

到时会再回马演出吗？她爽朗应答：“好啊，好啊，当然！”

再来老套的结尾。请克劳迪娅．杨或张毓芬给予所有抱持音乐梦想的孩子一些忠告，她列了几条：

1.确认自己的目标。

2.要有自信。好多人12、13岁就表现出才华，是有天份的孩子；有些现在不好，不代表将来不好。

3.刻苦努力，再有天份不刻苦也不行。

4.马来西亚人个性融洽和谐，懂得互相尊重，特别友善，是我们的优势。因为要做一个好的音乐家需要与人交流，人缘、人品、关系很重要，所以音乐专业以外，也要提升修养。

5.有天份的孩子，有机会一定要出国留学，尤其欧洲是西方古典音乐的发源地，反正还年轻，就学多一种语言。未来的发展就很难说，不过可以考虑中国，那里有很多大城市都有一流的音乐厅和乐团。

声声嘱咐：“一定要勇敢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