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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2018
张崇牧·香煎鸡翅膀(上)
作者: niki

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吃鸡翅膀,为什么?那是因为小时候,我忘了谁告诉过我,鸡翅膀是打针最多的地方。也因为这个缘由,每次看到鸡翅膀,我总会故意看不见,把鸡翅膀留给弟妹或者父母。这样做,在外人看起来似乎很坏也不孝顺!但小时候,谁会去在意这些事情呢?不喜欢吃鸡翅膀,就是不喜欢吃鸡翅膀,什么坏蛋、不孝顺的罪名,一概不理。

也因为这样的“鸡翅膀执拗”,直接导致我在成长的过程中,特别是童年,完全没有鸡翅膀的印象或记忆。当然,我是知道鸡有翅膀的。毕竟小时候家里养了不少的甘榜鸡,来到都门工作后,在菜市场买菜买肉,我从前叫的甘榜鸡,来到都门原来甘榜鸡也叫走地鸡。不过,这不是重点,因为你在贩卖鸡肉的摊贩前,跟老板或老板娘说:“今天的甘榜鸡美不美?”菜市场的头家都听得懂,他们会给你挑最好的甘榜鸡,然后再告诉你烹调秘诀。但这也无关鸡翅膀,只是纯粹想起我家的那些已故的甘榜鸡而已。

甘榜鸡有鸡翅膀,合乎逻辑,没有任何不妥当。有问题的是我。我小时候最不喜欢这些甘榜鸡了!我还记得,老家厕所外,种着一棵很大棵的柚子树。是的,你没看错,是一棵很大棵而且很多枝桠的柚子树。我阿公就是在某个独自在家的夜晚,要去看外头的甘榜鸡是否有受到干扰,不小心在柚子树下滑倒,然后中风昏迷,拖了好久才慢慢死去。小时候,我们家跟阿公是分开住的,虽然只有十公里路,却鲜少回到阿公家。

我印像中的阿公,是个不懂得说华语的男人。每次见到他,不是他傻笑就是我傻笑。
他也不擅长做阿公,如果擅长的话,我脑海里肯定有许多和他共处的美好、充满喜乐的回忆。可惜没有。十几二十岁时,凭着想像,模仿别人写家族史,现在想来那些故事一点都不真实,像是写来骗稿费、骗读者。阿嬷在我一两岁时就因病离世,五岁以前,模糊的印像中倒是曾跟阿公同住一屋檐下。也忘了什么事情(父母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们就那样从阿公那里,搬到外公的廉价屋去,直到九岁那年,阿公在柚子树下滑倒中风故去之后,经过一番吵闹,我们一家六口(那时候,我家最小的弟弟还没出世)又回到阿公的家,也就是现在我的老家。

这趟回去,没有继承阿公多少的遗产。这老家,虽说有着我祖父母、八个姑姑、父亲的成长记忆与悲欢喜乐,但对我九岁的我而言,它不过是一间刚办完丧事,充满衰老鬼魅的老宅子。犹记得,阿公丧礼期间,我老是嚷着不要回到外公的廉价屋去,只想待在阿公家守灵。如今,阿公过世二十年,我还是难忘我那人生第一次全程参与的阿公的丧礼。我总记得,那时候是如何的热闹欢腾,八个姑姑加上我父亲母亲,还有一些不曾见过的远房亲戚,大伙儿因阿公的死,聚在一块儿。

丧礼那几天的傍晚,父亲命我带着鸡饲料,到屋后去找寻那些早上放出去,傍晚要赶回鸡窝的甘榜鸡。这也是我第一次那么亲近地靠近阿公养的甘榜鸡。它们见到我,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惊恐神色,只认我手上提着饲料的桶子,仿佛知道即将有东西可吃,从本来零散瞬间集合成一群。我有点暗爽,因为手中的饲料桶,瞬间变为魔笛,轻松就把这些四散的甘榜鸡,一只只带回鸡窝。当然也有不愿意回去的,它们就那样,有着绝世轻功,一蹬,轻盈得眨眼间就飞上柚子树头,不论公鸡母鸡,他们整理着身上羽毛,然后单脚竖立,当屋后清真寺的祈祷声响起,本来的鸡声喧闹,渐渐如入夜帘幕,缓缓下沉,随着黑幕罩下,只剩下寂静的黑夜。

但丧礼期间的夜晚是热闹的。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麻将、天九牌、扑克牌,在由车房临时改装成的灯火通明的赌房里,吸引着吊唁完之后,零散步入赌房的人,在各自的赌桌上传出呼喊声和麻将、天九牌啪嗒啪嗒声。那声音很诱人,拿着鸡饲料的我,很想掀开通往那个世界的门帘,可总被姑姑喊着:“那里是大人去的,小孩子不可以去!”许多年后,我每每到别人的丧礼坐夜,总盼望着能掀开那些神秘的门帘,一睹里头风光。然而,这通往到赌房的门帘,仿佛只在记忆里,现实中怎样寻觅也无法得见。那三番几次错过的掀开的门帘,就像遗憾,既无法掀开也无法仿造可让我掀开的门帘。

阿公丧事办完,从义山回来,阿公家变成我家。至今我依然记得,从义山回到阿公家的那个午后,阳光刺眼,老天并没有掉下一滴水珠。我和父亲分别捧着阿公的香炉和遗照,在喃呒佬的诵经声中,慎重的帮阿公安新家。铃声叮叮,诵经声嗡嗡,香案陈设好,备好清茶、白酒、新鲜饭菜堆满阿公的供桌。那盏自阿公气绝以后就点燃的小盏煤油灯,喃呒佬千万交代不可熄灭,否则阿公无法自黄泉路上归来。

这些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跟鸡翅膀有何关系?其实没有。阿公没留下任何遗产,倒是留下一群猫狗,还有几十只他细心照料的鸡。但这些鸡,后来一只只因病亡故,有些当然是被抓来宰了,变成煲汤的老母鸡,或用作祭祀神明祖先。这些曾存在的甘榜鸡,说实在的,我没有太多的爱心,只有恨。有时妹妹总问我,何以能对杀鸡这回事那么游刃有余,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而且那么爱吃鸡?(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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