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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6/2018
傅月庵·情愿生涯一蠹鱼
作者: yslee

“浮生梦欺书不欺,情愿生涯一蠹鱼。”可说是台湾书人傅月庵先生的一个侧写,也是他喜欢为书友签书时题写的其中一句旧诗文。他之所以会自诩为“蠹鱼”,足以窥见他对书册的痴迷。和他熟稔的书友,甚至直呼他“鱼头”,或“鱼头大哥”,又或“鱼头老大”的,没大没小,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蠹鱼亦称“银鱼”,盖红毛人唤之为“Silverfish”。它常隐匿于旧纸堆中,身手矫捷,游动如鱼,其色似透明、实近乎银白之间,因以啃书为食,故仿佛如有识之士,实则一书虫耳。

傅月庵先生其实不姓傅,本名为林皎宏的他,曾化名为“傅月庵”及“蠹鱼头”

这两个笔名,在海峡两岸的读书界里叱咤风云,其大名在爱书人的圈子里,可谓无人不识、无人不晓,影响力无远弗届。

傅月庵撰写的书话文章,行文文白夹杂、纹路清晰、引经据典、不偏不倚、拳拳到肉,故每每拜读了他在社交网上张贴的书册引荐文,爱书人如笔者,一般都会默默抄记下来,或是来个Screenshot,总之买就是呗,准没错。

譬如,早年他曾援笔推崇过上海的毛尖、陆灏与陈子善诸贤的著作,在这几位作家还不甚出名时,他就乐于推介他们的文心慧业,这完全出自他的一片热血心肠与真挚感情。当然,一方面是作为一个具备敏锐阅读嗅觉能力的编辑人与书评人,乐此不疲的为文推荐好书予读者,另一方面则是他那广结善缘、结天下士之热情友善的性格。

毛、陆、陈不仅和他惺惺相惜,而且私交匪浅。印象中傅月庵还推荐过非常杰出的小说家————盛可以、路内,还有近前非常耀眼夺目的金宇澄、毕飞宇,以及日本的向田邦子等等,拜读其书话而受益的书友甚众,因而感念他撰写的好书推荐佳文。

追根究底,傅月庵是在199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策划创办暨负责“远流博识网”,成天与人聊书谈阅读,聊着谈着写着,最终竟凑成了他的第二本著作————《生涯一蠹鱼》的诞生。

往抵抗力最弱的方向走

写书话文章乃傅月庵的专长,也是迄今他最擅长的文体之一。

侃侃而谈的傅月庵说,他的书话文章喜用文白夹杂的文笔来表达,这是向梁实秋、吴鲁芹与董桥三大散文家所学。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他前后看了7遍,吴鲁芹的著作,他也反反复复的看了几十遍…………“吴鲁芹是我一辈子学习效仿的人,包括他死去的方法。“原来,老早移民到美国的大散文家吴鲁芹先生,是在1983年某天要赴宴,一身西装革履,正待出门时,突然心脏病发,在门口倒下,一声不响的潇洒走了。

至于他的人生座右铭————“往抵抗力最弱的方向走”,也是吴鲁芹的老师,朱自清先生所倡导的。傅月庵认为,一个喜欢文科的孩子,倘若你强迫他去学理科,逼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他必须要克服种种的心理与学习上的障碍,他是不会快乐的,而且也事倍功半。

董桥早期的著作,如《另外一种心情》及《这一代的事》等,不仅让他爱不释手,同时对他的写作亦有不少的影响。

他说,这些书他都是一读再读的,“梁实秋、吴鲁芹与董桥的书,我不仅读而且还用手抄写,从中去学习他们的文采,并打下扎实的写作基础,渐渐吸收为自己的文学养分。”

他举例说,他的好友骆以军年轻时非常崇拜拉丁美洲的魔幻文学大师马奎斯,早年骆以军是透过一字字手抄读马奎斯的《百年孤寂》,狠狠的下了诸多死功夫的。这是现在的小孩不愿意做的傻事,因为他们都宁愿把大多数的时间消耗在手机上。

(作者提供)
(作者提供)

化名为“傅月庵”的由来

当年的“远流博识网”绿蠹鱼森林,有几个栏目,例如有个叫“聊斋”的留言版,征求文章的“贴文”,还有一个专栏。那时,他请来他在远流出版社的同事,吴兴文先生负责撰写有关藏书票的专栏文章,至于书话文章方面的专栏,则由他本身以另一个笔名来在撰写,因为当时的栏名称为“WhoamI”,因此他灵机一动,以WhoamI的音译,化名为“傅月庵”这一号人物。

与此同时,他亦兼任网站的管理员————Justdoit,于是“蠹鱼头”

即是do it的音译。回溯当年,他表示,那时的远流博识网非常成功,也因如此,他认识了无数爱书读书藏书的朋友,比如为人处世极之低调的“台南书魔”————住在屏东的纸上极乐,即是那时认识的朋友。

那时,正好是网络刚刚崛起的时候,他追忆说,“远流博识网”还设有一个“珍品交流道”,贴图介绍珍贵的绝版旧书,同时也介绍及讨论旧书店,可谓是网络上的第一个旧书店。他说,起初搞网络用的是土法炼钢的方法,像江湖郎中敲锣打鼓一般,一要引人瞩目,再来要有卖点,就能凝聚读者了。

“20年前,像这类新颖的网络旧书店是没什么人登记的,原因可能是登记的程序挺麻烦,鉴于登记的人少,所以自己也贴书。”他笑说,这是“冷饭炒热”,当有人接手时,他就会引身而退了。

当时,傅月庵在博识网上张贴的书话文章,亦有转载到中国大陆的“天涯社群”网站,是故,他也开始在对岸的读书界打出一个名堂,因此而结识许多作家、书友。

他说,那时远流在网络上采用会员制,开办了会员购书的团购,10人集体团购可打九折,20人团购可打八五折,结果,由他编辑出版的远流版金庸武侠小说全集,就卖了几百万台币,赚个盆满钵满。

(作者提供)
(作者提供)

精彩的蠹鱼生涯

傅月庵是35岁时才踏入社会工作谋生的。他说,他在31岁那年大学毕业时,一生嗜书如命的他,为了“读书”而读书,他决定要当个学者,以实践他那“向抵抗力弱的方向走”的信念。

因此,他继续深造念研究班,研究起“晚明黄山诗派的兴起”。因此,他对徽州商人的文化活动,可谓了若指掌。最荒诞奇怪的是,论文虽然写出来了,可是作为一个研究者的他,竟然没去过黄山这地方,故他认为这些论述毕竟还是属于虚幻不实的。

著名的日本现代文学翻译家林皎碧是傅月庵的家姐。刚出来社会工作,阿姐就教诲“要做没人做的事”,他听在心里,信受奉行。譬如“远流博识网”就是当初没人要干的活,结果让他“冷灶热烧”,搞得火红起来。

人的一生,得意有时,失意亦有时。傅月庵说,在他念研究所时,刚好他失恋了,“老天有眼”,促使他这个向来“骄傲的人”面临了人生中一大打击。原以为很不在乎的他,结果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女生,缘于心里的郁闷与纠结,故常去北投的农禅寺修持佛法,渐渐地发现自已是个铁石心肠的硬汉子。

由于这事故,后来书也读不下去了。他回溯说,那时他的父母亲也不敢“逼婚”,只要他不出家,平平安安就好。

休学一年后,透过朋友介绍,他到远流出版社应征当编辑。他说,他的首个任务是做一本书,结果做上瘾,发现原来编书这个活,就是他要找的理想工作。他原先就是一个生活欲望不高的人,“只要有书读,又有薪水拿,就是我最理想的工作与生活。”

按照他那一套“往抵抗力弱的方向走”的人生哲学,编书原是其优势,他原来就是一块文科的料,故能得心应手、发挥所长,逐步一路升至出版社的总编辑。

提及他离开远流出版社的前因,10年前,他对公司业绩看得异常认真,为了要达到业务报表,加上一些人事上的事情,对他形成一种无形的焦虑,导致他的健康出了很大的状况,令原先让他如鱼得水的编书生涯竟然演变成“磨财害命”,因此他不得已借机辞去了总编辑一职。

离职后,歇息一段时间。他对新工作的憧憬是:“要找与书有关,薪水又不能太低的…………”于是乎,就去了茉莉二手书店当起总监。编辑出版是出版业的上游,经营二手书店则为出版业的下游;当时,上海诸友如陆灏与毛尖等也屡劝他要三思而行,不过,傅月庵认为他茉莉打工的时期是他过得最舒服、写意的。因为他爱玩、好玩,所以他经常上网写写脸书,逛书店,看看书,待书店出事的时候,才想办法去解决。

傅月庵回忆说,他在国中时,成绩非常优秀。

高中联考时,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五专,台北最好的工专,也是一所名校。他自嘲说,自己是个“爱慕虚荣”的得志少年,因为那时穿着五专的校服,总觉得威风凛凛,自我感觉甚好。岂知,念工专时,3年的微积分便把他搞垮了,导致他不幸留级几年。

那时,他就读的学校处于旧书店林立的光华商场附近,在光华商场早上10点开市时,他就先逛进去买一本二手书,不待一个下午就已经啃完。

他说,长达6年的工专读书生涯,令他的读书功力突飞猛进,庆幸的是当时的旧书价格廉宜,令他摸熟了二手书,亦累积了不少知识,对于书本的纸张与内容的质量,以及过去出版事业的历史和知识,皆有涉猎,对后来编起书来的志业,获益匪浅。

傅月庵笑说,在他的一生里,各种各样的事情,他都想玩一玩。纵观其一生,编书、读书、写书话文章、搞博识网、当起二手书店总监、杂志主编、搞珍本古籍拍卖会、办脸书live“鱼头说书”等等等等,不啻是一个“好玩”耳。也因为这样,你不得不承认傅月庵的蠹鱼生涯,委实精彩。

【简介】:傅月庵,本名林皎宏,台湾台北人。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肄业。曾任出版社编辑、总编辑,二手书店总监,现任“扫叶工坊”主持人之一,潜心砥砺编辑技艺,视为匠人修行;致力探索书籍的未来形式,各种出版的可能。偶亦为文,散见网络、两岸三地报纸期刊。着有《生涯一蠹鱼》、《蠹鱼头旧书店地图》、《天上大风》、《我书》、《书人行脚》、《册页流转》(合着),及《一心惟尔————生涯散蠹鱼笔记》繁简体著作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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