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社会的民间信仰及庙宇活动,虽然历史悠久,但由于缺乏科学证明,总给人一种迷信或神秘的刻板印象。
走进远离城市的郊区,有华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庙宇的踪迹,而三巴厘的华人住家外,更设立家庙或神龛,他们供奉多个神明。
这些华人,多从父亲一代继承这些民间信仰,即便是他们开始与土著共融组合家庭,生活习惯及语言开始“伊班化”,唯独供奉神明这种浓厚的华人色彩,仍然是他们最大的信仰,坚持传承,香火不断。
在还没有接触华人民间信仰前,我对各种神明,包括三巴厘所熟悉的神明都是一知半解,有看没懂。在我生活的城市环境里,林林总总的大小庙宇也不少,看多了就熟悉,但这只是表面及肤浅的熟悉,实际上并未真的了解甚么是庙宇、神明及乩童。
在三巴厘进行访谈期间,逐渐发现神明信仰是他们生活的一大要事,从拿督公为村民治病开始,到了2017年9月9日出席甘榜里莫(Kpg Limo)一场拿督公收养子及改名仪式,见证这场仪式的盛大和隆重,事后再阅读各种拿督公相关研究论文。我这才知道,拿督公不仅只是一个神秘、传说中的本土神明,祂也是团结及凝聚村民力量的关键。
先过继村民要唤新名字
2017年9月9日,这天对甘榜里莫而言是一个大日子,该村出动所有村民,忙于为一名青年的法事做好各种准备,这是因为拿督公要收这名青年为养子。
甘榜里莫举行上述法事的事由,来自于一名26岁青年杜尼恩东,杜尼恩东多年来觉得身体不舒服,进出医院诊所,医生都查不出真正的病因。在油棕园工作的杜尼恩东感到自己的工作和健康都不顺利,心情烦躁苦恼,无精打采,在父母的陪伴及鼓励下,他决定向乩童吴锦全求助请示,下乩问事后,拿督公认为必须为杜尼恩东进行一场法事,并且收他为养子,为他改一个新名字,杜尼恩东有拿督公加持庇佑后,一切疑难杂症就会获得解决了。
吴锦全说,拿督公不轻易收养子,甘榜里莫上一次拿督公收养子的事是在1970年代。杜尼恩东前来问事时,拿督公授意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事,收杜尼恩东为养子,而且还要邀请各界神鬼参与,大事庆祝,越热闹越好,甘榜里莫村民知悉拿督公的旨意后,决定出动全村,筹办这场法事。
他指出,杜尼恩东在法事当天早上已先过继给村内一位长辈,暂时改名为“阿光”,这个新名字需要凌晨法事的通过后才能启用。自此杜尼恩东就不再叫“杜尼恩东”,村民都要唤他的新名字。
全村总动员准备法事
这场法事定在9月9日晚上9时开始,一直到隔日清晨6时为止。除了办法事的时间点很特别外,整个法事的氛围也非常奇特。
拿督公本身是起源于马来人的原始神主,之后演变成华人信仰的本地神明,如今对甘榜里莫而言,绝大多数的伊班村民是拿督公的信徒,这使到法事现场不同民族文化深度互相融合,不分你我。
这场法事以马来语为沟通媒介语,两位乩童一男一女分别为吴锦全及一名伊班老妇,他们是全场的灵魂人物,在漫漫长夜里,他们施法、作法、被拿督公附身,熬夜主持法事。村民由两批人轮值在现场敲锣打鼓、打击乐器,不间断为这场法事配乐。两位乩童被附身后,全场作法,中间只做几段小息直到天明,可见他们的精力充沛。
为了准备这场法事,甘榜里莫当天早上全村总动员忙碌布置该村礼堂为祭场,有的人在礼堂厨房煮食、有的人采集棕榈树干雕刻各种小饰物(叶编、纸雕、棕榈心雕刻)、有的人走进山芭砍树布置“生命树”(神树、灵树)、有的人负责摆设祭场及祭品。
礼堂现场的主要装饰是两棵“生命树”,说它是“生命树”,是因为树枝都挂上很多以棕榈叶编织及棕榈心雕刻而成的“动物”,包括人、鱼、猴子等。根据吴锦全解释,这些东西都是神明及鬼魂的“玩具”,在凌晨法事上都会派上用场,发挥它们的作用。
敲锣打鼓也是凌晨法事最重要的一项活动,村民们分批轮流敲打乐器,不少乐手还是儿童及少年。
礼堂中央是拿督公施法的场所,地上摆满许多食物、祭品及施法工具等,现场设有秋千及神明居住的高脚小屋,这些都是拿督公施法时所需要的工具。
白鸡啄米挑选新名字
人在现场,亲睹这个法事的进行,宛如在追看一部连续剧,剧情有主角(两位乩童及求助青年)也有配角(助手及乐手),出席的村民及外来朋友就是观众了。
许锦全说,法事一共分成十多个“节目”,每个“节目”大约20分钟至1小时,完成每个“节目”后会小休数十分钟。依据我在现场的笔录,大约记录以下几个重要的“节目”。
首先,两位乩童手持槟榔花起乩,被拿督公附身,他们开始时口念咒语,振振有词,手持槟榔花遮脸,全身抖动,不久拿督公降身开始主持法事,他们一时观察水瓮的水面,取得神明指示,拿督公不时还会荡秋千,让灵魂出窍,飞上天请示神明,结束荡秋千后,拿督公向住在高脚神龛的神明进行汇报,每次汇报后,就是一个“节目”的完成。
在治疗改名为“阿光”的杜尼恩东时,拿督公不断的以槟榔花挥打“阿光”的身上,并在“阿光”身上涂上粉末以及为他按摩。拿督公走到礼堂侧门,以白斩鸡为祭品,在侧门摔陶瓶,第一次摔瓶不破,于是向高脚神龛祷告,重新摔瓶才破,从而得到神谕。
在进行领养及改名仪式时,“阿光”的临时养父(长辈)捉著一只白鸡,在两位拿督公的见证下,白鸡啄米来挑选青年的新名字(即“阿光”父亲在法事上唸出一系列的新名字,若是适合青年的名字,白鸡会以啄米来表达)。
“游戏”让观众目不转睛
迈入凌晨12时之后,系列取悦各界神鬼的活动登场,这些活动被视为“游戏”,主要是邀请一些村民“玩游戏”,和鬼神共乐,同时也要从鬼神的手中争夺“阿光”的灵魂,驱赶邪灵,拿督公会将“阿光”的灵魂陆续输入“阿光”的体内,让他的身体健康,未来命运顺利平安。
“玩游戏”期间,实为鬼神与民同乐,村民相聚在一起,同声同气,也是为“阿光”祈福。这些游戏包括抬轿子载“阿光”绕场、村民们点蜡烛在“生命树”下观看树上的“玩具”、捡拾地面上的“玩具”、村民拉长藤拔河、村民扮狗及猴子在“生命树”大闹一场、拿督公持弓箭向狗猴射出“火球”、村民一起钓“玩具”等。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些村民分别扮演“狗”和“猴子”大闹“生命树”,只见拿督公喂饱了“狗”后,“狗”闹起性子追赶“猴子”,将“猴子”追上“生命树”,为现场带来热闹的气氛。拿督公之后持着弓箭出现,向这些“狗”及“猴子”射出“火球”,“狗”和“猴子”乱成一团,纷纷躲避“火球”的攻击。这个“游戏”据说旨在捉拿“阿光”的灵魂,“游戏”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观众的神经线,让观众看得目不转睛。
最后一场游戏是拿督公砍下“生命树”,只见两位乩童持巴冷刀绕着“生命树”跳舞,他们配合现场奏乐,一边跳舞,一边挥刀砍下“生命树”的枝叶及悬挂上面的“玩具”,待枝叶及“玩具”被砍尽,掉落地上的草席,村民们上前卷起草席,带到河流将之送走,意味着送走霉气。
法事至此,已经近清晨6时,整个仪式终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