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不定的天气，老是搅绊了兴致高昂旅人的脚步，往往刚踏出家门，天空便轰隆大作，雨水便随着阳光扑通而下，此刻，旅人对窥探历史的憧憬，也被这雨刷得干干净净。

旅人和格拉人倒是不一样的心情。我回想有日同友人冒雨闯荡布坎南街（Buchanan Street），斑驳雄伟的旧城区，仿佛15世纪，弥留下来已久，而人声鼎沸的街头，哪有一丝一毫下雨的光景。这就是苏格兰，这就是格拉斯哥，一天四季，只有我们这些外人无从领会，倒叫见怪不怪的在地人见笑了。

市中心的乔治广场，命名自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建于维多利亚时期。当年它见证了法国大革命，北美抗争独立，也造就了格拉斯哥城的没落衰败。从皇室自治区，15世纪格拉斯哥大学的建立，到18世纪的苏格兰启蒙运动，格拉人总是以文化、哲学、历史、道德、宗教、文学、工业科学的世界领导者自居。广场上名人雕像，大略露出端倪。顺着街头转角的火车站踏进广场，场景瞬间转换，犹如时空穿梭。场上雕像，须臾之间都活了起来。这是维多利亚时代。

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正坐在露天的酒吧前撰写〈往昔的时光〉，并为如何发表而犯愁。当时他不知道这篇钜作将名扬海外，引领欧洲浪漫主义和新古典主义的风潮。詹姆斯．瓦特（James Watt）的小店，平整地摆着一台蒸汽机。他正绞尽脑汁维修这台格拉斯哥大学的机械，钻研如何分离冷凝器与气缸，以提高效率。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浑然不觉，我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大概过于专注广场上熙来攘往的马车、贵妇、人群。我猜想他正在心里酝酿着下一部旷世巨作《撒克逊英雄传》吧，有谁知道每一本著作的背后却是沉甸甸的债务。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and auld lang syne?”我在自己的喃喃吟唱中回神了过来，为刹那间的失神而忽略了老朋友而感到抱歉。犹如口中〈往昔的时光〉那样，顾念老朋友而回到现实。有趣的是，场上飞鸽大喇喇地盘踞着雕像，粪便处处，古朴脱落，像是揶揄当年荣光不再。

尽管历史赋予格拉人优雅的生活特质、直爽热情的个性，以及有别于爱丁堡的独特英语音调，吊诡的是格拉人的幽默风趣是所向披靡的。从电线杆上的校鞋，到惠灵顿第一代公爵阿瑟．韦尔斯（Arthur Wellesley）头顶上的交通警示锥形桶，赫然就是现实人间大赚噱头的小丑剧场。走过的路人都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为巍峨冷削的建筑大群，平添了一丝暖意。阿瑟．韦尔斯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老将，曾在1815年滑铁卢的战役中，击垮大名鼎鼎的拿破仑。

这座雕像此刻就耸立在美术馆前。

电影里的魔法学校

在格拉斯哥大学留学的日子，常会穿梭在古楼的建筑群里。这座由国王詹姆斯二世建于1451年的大学，是全英第四古老的大学。大学的主楼是深褐色的砖墙，层层叠叠地砌上，是哥德复兴式的建筑风格，最耀眼的高耸入云钟楼，远看宛然就是雄伟古堡。

主楼中央的回廊，夏季时光影舞动，衬托列队风笛手的音乐，像极哈利波特和妙丽骑着飞扫帚的场景。可惜电影情节纯粹停留在幻想之中，当年哈利波特电影导演未能说服校长，而让大学成了登上银幕的苍海遗珠。尽管如此，有很多学生和游客都因哈利波特慕名而来。

“我就是为了在魔法学校求学，而申请到这里。”一个来自中国的校友斩钉切铁地说，仿佛守着一个盟约。只因J.K.罗琳当年在书中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据说是揣摸格大的版图。

当穿过回廊尽处的大门时，心脏几乎快被戳破了一样，因为再怎么神工天巧，再怎么独树一帜，也不比传说中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的塑雕来得心动。迈开大步前进，感觉空气、时间都静止。因为那位影响全球深远的《国富论》作者，那位任命为格拉斯哥大学的逻辑学教授，那位推崇自由贸易、资本主义和自由意志主义的始作俑者，将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怎不叫人兴奋？

推开长廊尽头左侧的大门，瞥见阶梯旁白色大理石的亚当．斯密像时，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百味杂陈，眼泪决堤般流下。我感到非常感动，感动在有生之年，可以来到这间大学瞻仰他的容颜，来到这里留学。

小山丘上的死亡之城

2018年的冬天，格拉斯哥迎来世纪大雪。昼短夜长的古大楼，披上一层诡谲鬼魅的色彩，阴深恐怖。夜黑风高的夜晚，若在主楼行走，必会毛骨悚然，鸡皮疙瘩，仿佛藏在地窖里终年不见天日的僵尸将突然出现。

同样阴森鬼魅的是格拉斯哥公墓。晴天白日看上去华丽典雅，静谧和神秘；乌云密布或入夜以后，歪歪曲曲的墓碑中，好比鬼魂随时出没一般。大墓地又称“死亡之城”，葬在此处多是当年商贾贵族，突显维多利亚封建时代的阶级制度。讽刺的是墓碑下的市中心，却坐着一个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裹着毛绒大衣，哆嗦着等待天明。一边是19世纪末的太平盛世，一边是21世纪的萧瑟凋零，不胜唏嘘。

坐在墓碑旁的小山丘，不禁思衬着一座古城，如何突破现代化的冲击，如何在消费主义抬头下存活，正如一代枭雄的人生。

格拉斯哥：

●位置：格拉斯哥位于苏格兰西部的克莱德河河口（Clyde River），不仅是苏格兰最大城市与最大商港，也是英国第三大城市。
●交通：可乘坐巴士或火车（Scot Rail）从爱丁堡出发，约1个小时车程。
●币值：1苏格兰英镑=5.32令吉
●时区：比大马慢7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