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法国卢米埃兄弟拍摄的50秒无声黑白电影《火车进站》,引起现场观众惊慌窜逃,以为火车真的要冲撞过来了。这大概是人们首次见识到电影的威力。电影发明至今130年,经历无声默片、有声、彩色、特效,到后来的动画、3d。现今社会更是人人随手一机都可拍摄影片,再自行剪辑,到网络放映。
然而,当拍片技术变成垂手可得,人们是否还记得影像最初的力量?你又想用这股力量做些甚么?
马来西亚自由电影节自2003年初试啼声,播放国内外纪录片,唤起民众的人权意识。自由电影节每年都鼓励影片制作人、社运分子创作影片,向公众宣传、倡导他们的理念及所关心的社会议题。今年,3位获得电影节创投补助的创作者,分别透过纪录片探讨医疗、无国籍小孩和视障者议题。
《甘阿恭的故事》(The Story of Kam Agong)
导演:劳伦斯(Lawrence Jayaraj)
2002年,来自砂拉越北部老越县(Lawas)深山村庄Long Semadoh的孕妇甘阿恭,在医院经历复杂的剖腹手术,产下第八个孩子。产后出现并发症,院方并没有把她送往大城市接受妇产专科医治,而是让她出院,回家静养,最终在产后28天身亡。
2年后,家属将案件入禀法庭,控告政府、院方及医生疏忽治疗致死。案件诉讼4年,地庭法官裁定家属胜诉,辩方需就医疗疏忽负100%责任。
16年过去了,甘阿恭逝去的生命并没有换来当地医疗服务提升。穷乡僻壤,孕产妇医疗待遇仍不足。这是她的女儿和女婿劳伦斯最无法忍受的,他们从未放弃为当地孕产妇争取更完善的医疗服务。此次,劳伦斯选择拍摄纪录片《甘阿恭的故事》(The Story of Kam Agong),由亲人忆述甘阿恭难产而死的故事,借由影像提出更有力诉求。
甘阿恭和其他深山孕产妇的医疗之路困难重重。他们村庄被山林围绕,只有一间诊疗所,设备不足,医护人员也缺乏经验。孕妇得乘四驱车越野100公里到老越县医院接受产前检查。山路崎岖,乘客随车轮陷入窟窿摇晃,一般人未必受得了,何况是挺著大肚子的孕妇。这一趟摇摆是3至4小时,每人车费单程45令吉。
若发现怀孕并发症,孕妇得前往大城市美里就医。从老越前往美里,最短的行程是过境汶莱,顺畅的话车程也需5小时,车费单程75令吉。过境汶莱就必须拥有护照,间中经过8个移民关卡。抵达美里,孕妇及家人还得为城市里高昂膳食费斟酌、担忧。
尽管16年来积极争取的似乎也只有他们夫妻俩,劳伦斯仍想透过纪录片,倡导提升孕产妇的医疗服务。他相信,纪录片能够传递到砂拉越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不只是在网络平台YouTube、社交软体WhatsApp或发行光碟流传,他也希望在国营电视台放映。
他真心希望,这部纪录片能改善砂拉越的医疗情况。
所有孕产妇都应在宪法保障下,享有孕产护理权益。他希望纪录片播出后,卫生部能马上行动,提升老越县医院的设施和医护人员,以足以应对紧急案件。
《我要上学》( Aku Mau Skola )
导演:布蒂里普娜玛(Putri Purnama Sugua)
“我小时候很爱看电视,觉得影视非常奇幻。后来受到印尼电影《天虹战队》(Laskar Pelangi)启发,我也想透过电影说故事。”长大后的布蒂里普娜玛就读了沙亚南玛拉工艺大学电影、戏剧与动画学院。
学生时代她开始拍摄纪录片,关注家乡沙巴的无国籍小孩。这次参展自由电影节的最新作品《我要上学》,拍摄了在垃圾掩埋场工作、求学的无国籍小孩。她想替无国籍小孩发声,与她的童年经历有关。
“小时候我有很多朋友,他们不上学,有时玩乐到一半他们突然就被执法人员捉走。”她当时并不知道发生甚么事,长大后才明白那些朋友是无国籍小孩,没有上学的权利。一代又一代的无国籍小孩不断重复这种命运。
《我要上学》的场景在一座偌大的垃圾掩埋场。那里距离布蒂里普娜玛的家仅仅3公里,可她却透过志工介绍才知道,如此相近的地方就有一群无国籍小孩,从早到晚挖掘废弃金属,变卖赚取学费上学。授课老师也是无国籍人士,教室只有一般公寓中房大,塞进70名学生。教室以锌板做屋顶,木板为墙,没有风扇,下雨时还会淹水。
“他们渴望上学,问他们未来想做甚么,个个都回答想要当老师,因为老师是他们生命中唯一接触到的好形象。”
布蒂里普娜玛透露,这群小朋友自小就变成大人努力自力更生,思想比一般孩童成熟。“试想,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教育,有一天一定能展翅高飞。”
一般人对无国籍群体都存有偏见,认为他们造成社会治安不靖,再以一句“滚回你们的国家”做结论。布蒂里普娜玛反驳,无国籍小孩就生长在这片土地。他们也是受害者,没办法接受教育,人生道路少了选择,结果一代又一代陷入恶性循环。
“从前我对身边(无国籍)朋友的遭遇充满疑问,现在我掌握影像能力了,我想透过影像说故事来帮助他们。”布蒂里普娜玛相信影像的力量,能让很多人同一时间看到、听到某一件事,然后有所触动。“影像是传声的工具,让人听到那些应该被听的故事。当影片结束,真正的思考才从观众心里展开。”
《黑暗的日常》(In The Dark)
导演:刘华丹、刘存全
前面介绍的两部片子,导演都因与拍摄题材有切身关系才选择拍片。讲述视障者的纪录片《黑暗的日常》,情况倒转。两名拍摄者为了社区研究,先当视障者按摩院顾客,再变成访谈者,逐渐成为被依赖的志工,最后成为朋友。
拍摄缘起自吉隆坡亚答屋84号图书馆的“他者资料库”计划,导演刘华丹与副导演刘存全是计划成员。正职为影片剪辑师的刘华丹,以及曾经担任记者的刘存全负责拍摄制作纪录片。“本来想拍4部‘他者’纪录片,但是拍摄性工作者、街友有难度;想拍移工,又有语言问题,最后拍了用中文沟通的视障者。”
《黑暗的日常》记录了吉隆坡十五碑视障者的生活情况。他们手持导盲杖点打都市街道的导盲砖步行前进,与摩哆、摊贩争夺人行道使用权。他们也有充实的生活,学唱歌、跳舞,做一般人能做的工作。如果社会环境对他们再友善一点,他们能完成更多事物。
刘华丹在自由电影节发表创投计划时就提到,残障中的“残”是自身的,但“障”却是社会制造的。副导演刘存全记得,曾带视障者去便利店逛逛,他慢慢逛,还把物品一个个拿来看。原来这些环境并不适合他们购物,若没有人陪伴,他们宁愿不去。
影片带出视障者的社会环境障碍,两位导演希望,至少在聚集不少视障者的十五碑能率先获得改善,完善无障碍设施。
从拍摄者与被摄者的关系变成朋友,两人几乎参与了片中主角的生活大小事。农历新年去贴春联;片中主角生日,买榴梿蛋糕一起去庆祝。
最令他们印象深刻的是片中男主角的母亲过世,原本答应前来录制丧仪的摄像公司临时放鸽子,刘华丹得知后一下班就赶去帮忙,让他留存母亲最后的画面。
对此,自由电影节其中一位德国顾问导演就认为,他们介入太深。这也是两人在拍摄过程中面对的矛盾:介入太深,难以反映状况。不过,他们觉得情有可原,如果没有帮忙接送,以现有的公共交通设施,视障者很难外出。
在《黑暗的日常》之前,刘华丹在台湾就读研究所时曾跟随教授拍摄原住民纪录片。片子让更多青年原住民回流部落,他从中感受到影像的力量。刘存全则曾短暂担任记者,也觉得纪录片多了一份让人亲临现场的感觉。
《黑暗的日常》完成后,他们将继续他者资料库计划,再用影像方式记录移工群体,拍摄另一部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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