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历史记载,1902年建在怡保的公共交换机,是马来西亚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公共电话。那是英国人于19世纪在马来亚开展业务的时候建立的电讯设施。
自那时开始,公共电话经历了长达116年发展,从投币式的轮盘机,变成投币、卡式的键盘机;从人们排队轮流打电话到如今无人问津、故障久未修复,甚至被破坏得体无完肤。
在这个人人皆有手机和互联网的年代,公共电话的去留一直备受争议。有人说应该保留,有人说可有可无,有人说还是有必要,毕竟发生紧急事件的时候,它依然能发挥作用。
感性面来说,它是承载着我们珍贵的集体回忆,不同年代的公共电话更是一架架的古董;从理性出发,属于大众设施的公共电话,如果有必要,又该走向何方?
目前分布在全国的公共电话大约有3万至4万架,但真正还能操作的,则已无从计算。
在雪隆一带,一些商场或巴士站依然可以找到新一代公共电话的踪影;在一些乡村地方,旧款的公共电话还能操作。此外,学校或宿舍的公共电话依然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公共电话的寿命是否能够延长,似乎回到人们是否继续使用它的问题上。
就像大部份城市一样,古晋市中心的公共电话十之八九处于“真空”状况,大多已经损坏且没有维修。不然就是没有了听筒,甚至电话机不翼而飞,剩下电话亭的空壳。说它沦为街头摆设品并不为过,不过就连壁画都比它更能获得人们的青睐。
它几乎是被遗忘了。要不是发生了意外,比如遗失了手机、手机没有电,或是网络通讯不佳,人们也不会想起公共电话。
“可是公共电话大都不能用,手机店到处都是。我们应该会去手机店求助,多过去公共电话撞壁吧!”
杂 货 店 里 的 公 共 电 话
在古晋花香街头长大的田晋华,经历过公共电话各大转变。
“我记忆里最早的公共电话,应该是摆在我父亲杂货店内,那个黑色转盘老电话吧。”
此话何解?原来在上世纪70年代,拥有家用电话的人并不多,当时只有杂货店拥有电话,附近的人们都会一窝蜂前来向老板借电话,于是老板将电话上锁,并向前来打电话的人收费。因此,杂货店里的电话,也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公共电话。
在他的印象中,最早的公共电话同样也是转盘的。一般在路边,有一个亭子,转盘式公共电话是投币的,投了币就转盘拨号,转盘要拨到底,慢慢等它再转回原位。
“当年的一角钱可以说很久的话,大概是3分钟吧!”
没多久就来到键盘机的年代,同样还是投币式的,田晋华记得当年为了打电话,会特别准备很多硬币。尤其是他在柔佛以及沙巴受训或工作期间,不只需要额外输入区号(code),而且长途电话费高昂,“每个星期在公共电话致电回家,长话短说,因为嘀嘀声很快就响起。”
步 入 Call 机 的 年 代
80年代末开始流行传呼机(pager,俗称“Call机”),田晋华毕业后成为销售员,为了跑业务,公司要求他随时保持联络,每个销售员都得拥有一架传呼机。
“一架传呼机要八百多块,在当年是多么昂贵的东西。我买不起,只能从每个月的薪水里扣除。”
那时候买得起传呼机的人并不多,拥有传呼机的人被视为非常前卫,后来渐渐成为非常普及的通讯工具。那时候,公共电话的地位依然非常重要,因为传呼机一响起,在外的使用者最终还是要透过公共电话打去传呼机总台以取得更多资讯,又或者直接拨打呼叫人的电话号码。
因此,每一次传呼机“哔哔哔”声响起,田晋华总是要在附近寻找公共电话。
“那时候到处都有公共电话,因此不觉得不方便。”
那 年 代 的 人 特 别 守 时
田晋华笑言,正是联络不方便,当时的人们约出来聚会看电影,都是非常守时、守信用的,因为无法像现在一样,透过手机就可以马上联系对方。
那年代的人也特别惜物,不会破坏公共设施,尤其是公共电话。大家心里很明白,公共电话是多么伟大的设计,多重要的设施。
不过,虽然不会破坏电话,一些人把公共电话当“提款机”倒是经常发生的事。他说,一些小孩会“巡逻”一个个电话,看看硬币出口处是否留下一两角钱;更坏的小孩,还会用铁丝插进硬币的入口,糊弄一番,那些钱币就会哗啦哗啦掉下来。有时候,电话机里头的银角塞得太满,人们也有方法把硬币掏出来。
到了90年代,出现插卡式公共电话,偷硬币的情况则少了一些。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电话卡还是可以做手脚,甚至不花一分钱也能打电话。
千禧年以后手机开始盛行,跑业务的田晋华,同样很早就拥有手提电话,那是摩托罗拉8900,比大哥大小一些,价钱非常昂贵,“要两千多块!”
虽然手提电话时代降临,不过手提电话、通话费都非常昂贵,人们要打长途电话或“煲电话粥”,依然选择使用公共电话。那时候各大电讯公司推出设计精美的电话预付卡,掀起了一股收集电话卡的风潮。
“经常可以看到公共电话排长龙的情况。有时候遇到一些霸着电话不肯离开的人,后面已经排长龙了,依然还在煲电话粥。我们忍不住就会站得很靠近,假装听他讲电话,他不好意思了就会自动放下听筒离开。”
他笑言,那时候的人们非常客气,不会随便骂人,就算不耐烦也只是用暗示的方式来表达。
未 来 人 不 知 道 什 么 是 “公 共 电 话”
21世纪以后,公共电话彻底被手机取代,被时代所淘汰。古晋老街能够找到的公共电话非常少,几乎每一个都处于损坏的状况。
取而代之的,是只要走几步路就找得到手机店、电讯店。数量之多,足以让公共电话打入历史。
“我的小孩是90后和2000年后,他们可能都没有使用公共电话的回忆。”
电 话 亭,承 载 无 数 青 春 与 回 忆
黄琪君出生在槟城打枪埔(Padang Tembak),在亚依淡(Air Itam)长大。公共电话提供她最多的记忆,就是住家附近的电话亭。
初中的时候,她陪伴姐姐在那里“煲电话粥”,一边学骑摩哆;高中以后,情窦初开的她也在那里偷偷打电话给初恋情人谈情说爱。
“虽然家里有电话,但‘中学生不适合谈恋爱’依然是当时的主旋律,所以这些‘犯规’的事只能在外头做。”个性大剌剌的她说。
为了能够讲得更久,每次付钱的时候刻意找散,把零钱存起来。“当时有个专门的零钱包总是塞得涨鼓鼓的。我很喜欢当时的一块钱硬币————我们槟城福建话称之为‘金盾’。因为一个‘金盾’可以讲很久电话,不用一直加钱。”
她总是在傍晚时分去电话亭聊天,在那里“喂蚊子”,叮得满脚全是疤;也试过踩到蚂蚁窝,越聊越刺痛,这才发现满脚都是蚂蚁。
她在电话亭跟当时喜欢的对象表白、恋爱,也在那里和对方吵架。
电 话 那 一 头 母 亲 的 声 音
除了青春印记,公共电话还保留了她与母亲的珍贵回忆。
初中评估(PMR)成绩放榜那天,黄琪君特别伤心,因为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她觉得成绩不理想,于是用公共电话哭着打回家向父母报告,同时交代跟朋友到海边散心。正当父亲将电话筒递给母亲的时候,她听见母亲发出“噗嗤”一声,以为母亲嘲笑她考得不好,当下玻璃心碎了满地。
“难道她没看见我有多努力吗?难道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吗?结果当下哭得更惨,也不愿继续聊了。晚上回家过后,姐姐才告知:妈妈当时其实是跟我一起哭了,因为太心疼她最爱的女儿,悲伤而哭了。”
错怪母亲的她,马上到客厅找母亲,背对她的母亲说:“有什么好伤心呢?我们都没要求你要考得多好多优秀啊!但求都及格、以后有份好工作、开开心心好好做人就好了啊!”黄琪君听了就站在原地哭了起来,她也隐隐看见母亲在拭泪————“她又跟我一起哭了。”
黄琪君的母亲在她就读中五时病逝了,离世时什么也没有留下。
钱包里仅有几十块钱,兄弟姐妹之间,每个人取了一张10块钱当留念。她把那张视为无比珍贵的纸钞摺成心形放在钱包里,结果有一次在电话亭打电话后,把钱包遗忘在那里不见了。
“把母亲的遗物弄丢,真的是很心痛、内疚又悲伤的事情,为了这件事我哭了好几天。”
没 手 机 的 年 代 ,她 是 行 走 电 话 簿
过去使用公共电话的年代,她轻易就把所有朋友、家人的电话都记住了,因此被称作“行走电话簿”。
有了手机后,过度依赖的关系,已经无法记住别人的电话。一旦手机没有电,或者遗失、被盗了,要联络别人都不记得号码,仅记得家人和朋友几个重要的电话号码。
“手机没电,我也不会到公共电话求助,因为之前转过几圈,发现公共电话很难找到,找到的不一定能够操作。”
看得见,用不到。电话亭对她而言是回忆,也是挽留不住、已经消失的一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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