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泽尔与格莱特在这偌大的深林迷了路。两人只能相对互视,肚子却饥肠辘辘,咕噜咕噜地响着。
茫无头绪地在浓翠密林里乱窜,好不容易迎面扑鼻的甜滋滋香味,把他们领到这片盆地,怎不叫人喜悦。
而更叫他们眉飞色舞的是,远远的有一座色彩缤纷的小屋,把他们的心完全俘虏了。
这五颜六色的小屋,怎么都是糖果做的?单纯的他们,浑然不知这是糖衣陷阱?
我把手中书里情节和眼前对照,是的,这正是童话故事里的糖果屋,有好几间呢?
座落在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Alsace)的小镇科尔马(Colmar),是法国白葡萄酒主要产区。但是慕名而来的除了是酿酒技术,更多的是那些不规则奇型怪状的木筋屋群,怪力乱弹,诡谲袖珍。歪歪斜斜,却乱中有序,一字排开,没有缝隙地衔接刚好,极度挑战人类的接受视野。仿佛一个画家,胡乱涂上各种颜色,看似抽象,只有内行人,才能理解他的讲究。
引我来到这里,全因是《孤独星球》欧洲版的大封面──一栋河畔黄色小屋,还有在英国二手书店买来《糖果屋》。并不是不知道《糖果屋》的故事,而是面对世故和背负千斤重担的修博人生中,我需要童话。那天一早从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前往寻找童话。当时并不晓得这小镇,这么袖珍可爱。
果然在鳞次节比的屋群中,我找到了童话──“霍尔的移动城堡”的前身普菲斯泰屋(Maison Pfister)。这个建于1537年的小房子,如今贩卖当地的民俗艺品及零嘴。哥特,文艺复兴的建筑风格,传统美学和消费主义的完美融合。我一时嘴馋,在沙岩凸肚窗下买了阿尔萨斯小吃椒盐脆饼,任味蕾畅开。
小镇据说从16世纪就保留至今,奇迹地穿过二战时代蹂躏,仿佛时间的断层,被狠狠地一刀切开。说起历史,不得不说阿尔萨斯的苍海桑田,兵家争战之地,从9世纪的法兰克王国,17时纪的罗马帝国,后来的德意志国,一战后的法国和二战的纳粹,阿尔萨斯被分割得满目苍夷,但也造就了他们独特民族文化,在今天隶属法国境内生活,却维护类似德语的阿尔萨斯语,信奉天主教。
物转星移,今天的阿尔萨斯人,已不知自己是从何而来,是德意志人?法兰西人法国人?
《伊森海姆祭坛画》是文艺复兴画家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Matthias Grunewald)写实主义的代表作。
我驻足在画前,瞥见耶稣的皮肤青肌暴起,身上扎满刺,心里久久不能自已。我陷入历史荒乱的角落。没有沉痛太久,我是来寻找童话,不是世态炎凉。我急遽从菩提树下博物馆(Musee d'Unterlinden)离开,继续我的童话梦。
没有巫婆影子的美丽小镇
奸诈的老巫婆每天都到牢房去看汉泽尔,触摸他的手指,来断定他是否胖了。格莱特还好事先交给他一根骨头。每天,他就欺这半盲的老太婆,将骨头佯装成自己的手指,一天躲过一天。
我手中书一直上下摇晃着,平底船幽幽地滑过寻常老百姓的人家,一栋栋的糖果屋,墙上看起来就是糖霜、饼干和草莓,忍不住就要咬上一口。
莱茵河婉蜒匍匐在小镇的心脏地方,水波荡漾,清冽得如一幅画。这样小桥流水,这样落英缤纷,任谁都不会想到会有巫婆的影子。小威尼斯(Petite Venise)就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乘船拍照,不容错过。离开甲板,正好人烟散去,大伙儿都午餐去了。
镇上的餐厅或是人头钻动,或是座无虚席的。这里盛产葡萄,老饕无葡萄酒不欢。而荤杂烩(Baeckeoffe)和葡萄酒焖子鸡(coq au riesling),更是以白葡萄酒烹煮而成的当地佳肴,垂涎欲滴,口齿留香。
吃后意犹未尽,镇上小溪畔有个市场(Marchecouvert de Colmar),不仅有小吃可果腹。当地盛产的特色奶油圆蛋糕(Kougelhopf)更是不遑多让。酥脆爽口,香气四溢。与其沉浸在糖果屋的美好想像中,不如亲口尝一尝这最真实的甜。
我喜欢市集,因为那里可以感受人和人之间的温度。老妇人都不是巫婆,有的是最真诚的笑靥。
交错于人间和童话的糖果屋
余下的时间,除了探访人头屋(Maison des Tetes)和圣马丁教堂(St.Martin church),我就在这糖果屋小镇中放慢步调徐徐漫步,时间在这一刻几乎快静止一样,就如眼前的人头屋,仿佛从16世纪遗留至今。
被称为人头屋,乃是因为那墙头表情各异的人头而引人嘱目,文艺复兴风格的装饰,匠心独具。耸立在屋顶的青铜雕像,是自由女神像设计者————巴尔托尔迪沤心沥血之作。
没有地图,没有留心,你会忽略它而匆匆走过,就是这么平凡,就如糖果屋里的老妇人,浑然不觉她是巫婆。不平凡的是圣马丁教堂,教堂顶端的绿瓦,在夏天阳光照耀下,如孔雀般釉亮。宏伟华丽,你完全忽视不得。
巫婆把火锅煮开,命格两兄妹爬进火里。她越靠进,孩子越惊恐,眼看就要跌进火锅。说时迟,那时快,巫婆被踢了一脚,就跌进火锅里去。格莱特忙不迭把灶门一扣,巫婆就被锁在火里了。
我匆匆地从卖糖果的店家跑了出来,被推销员缠着不放的惊恐,溢于言表。就在这时,我瞥见莱特和汉泽尔,他们刚气喘吁吁从糖果屋逃出来。我们3人不禁相视莞尔。有时候,童话里的糖果屋比人世间的糖果屋,不是更残酷吗?
我正思索,童话和人间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