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固有的印象中，大多数人在经过半辈子的劳碌，迈入花甲之年后，基本会选择退休含饴弄孙，自在悠闲地度过余生，然而菲利．罗伯却用行动告诉我们，60岁的老人其实还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可以继续用热情绽放光芒。

与菲利．罗伯的相见有些曲折，因他的健康状况问题，约访的时间一再更改，直到第三次才终于敲定成行。

61岁的他是一名架子鼓老师，这条音乐之路他走了40年，组过超过20个乐团，除了在固定的音乐学院教学，自己也开设了一间小小的音乐教室，而我们就约在音乐教室进行访问。

当我走上位于店屋二层的音乐教室时，他立即站起身来，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前来相迎。

原来他的旧伤崩裂了，他拉起裤管展示那敷上伤口的白棉花，依稀能看见可能是血液或汁液残留的痕迹。

12岁那年，菲利．罗伯的父亲去世，母亲挑起经济重担，一人要喂饱7个小孩，光是想像就觉得好艰难。回忆起幼年丧父、穷困的滋味，即便已时隔半世纪，仍然苦得让他情不自禁哽咽落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转动中的电扇沙沙作响，空气忽然陷入一阵沉默，待他情绪缓和后，跟我说一声抱歉，然后再继续述说关于他的故事。

学音乐在一般人的观念里是一种奢侈的爱好，对菲利来说尤其是，但他的贫困没有浇灭他对音乐的向往。

“小时候别人在演奏，我就在旁边看。没有老师教我，只有我的朋友无偿教我，因为他知道我家里很穷。”

而在众多乐器中，他偏爱“鼓”，因为鼓总能敲打出多种韵律。所以无论是架子鼓、中华狮鼓、非洲康佳鼓或其他种类的鼓，他几乎无所不通，而且均是靠自学的。

只要听过、看过别人演奏，他的脑海里自动会生成乐谱，然后默写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

梦 想 现 实 两 手 抓

电影《怦然心动》里有这么一段情节：小男主角的父亲刻毒又高傲，被迫邀请邻居一家共进晚餐时，几乎全程把刻薄当幽默，频频口出讥讽之语，直到邻居家的两兄弟谈起热爱的音乐，并打算为了音乐暂时将深造一事搁置一旁。

此时，他的妻子道出原来丈夫曾经也是一名萨克斯风乐手，面对兄弟俩热情邀约一起演奏一事，他面带局促地连声拒绝，然后沉默不语良久。

宴席散去后，他嘲讽说他们可能要靠贩毒、偷窃来录制小样，言语中除了不变的刻毒，还有莫名的怒气。这股怒气的背后，也许是嫉妒别人不惜一切代价逐梦的果敢，也许是厌恶自己的懦弱。

姿态很丑陋，但是“他”却往往是许多人的真实写照。

很多人会屈于残酷的现实，选择忍痛把梦想藏在心里某个角落任其尘封，从此连回首也需要勇气。可是世界上真的只有A和B两种选择吗？

菲利．罗伯的选择却告诉我们，没有“情非得已”，没有“忍痛放弃”，只选其一者也许是对另一个选项的需求没有那么迫切罢了。

苦日子教会他爱好不能当饭吃，也因为要养家，所以成年后他也没有选择以音乐维生，而是选择白日在医院里当药剂师，晚上与医生们组乐队，或偶尔“客串”演出。

他形容那时候的自己是“兼职音乐人”。

“我看过很多全职乐手是合约制，比如说一旦3个月合约期结束，他们就暂时失业，很难维持生计。

我至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我的家庭很穷，所以打从我踏入职场后，我每个月都要给母亲家用。”

“客串”的音乐生涯随着马航交响乐团向他伸出橄榄枝而宣告结束，正式开启他“全职音乐人”的人生。

当马航解散交响乐团后，他便选择到音乐学院授课，或组建乐队参与演出，再也没有回到那个曾经能让他养家糊口的药剂师行业。

“现在我任教的音乐学院院长也告诉我，我可以一直在那里任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一直可以容忍我的身体状况，若看我疲惫或受伤，会要求我回家休息。”

对于给予充份信任和关怀的上司，言语之中满是感恩。

一 场 意 外 险 折 翼

如唐三藏取西经，一路上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似的，菲利．罗伯的音乐之路并不顺遂，上天仿佛想要考验他对音乐的热爱，让他先经历拮据的生活，发现仍无法让他放弃音乐，于是在他成年后天降横祸，差点就让他失去一条腿。

“那时我骑着摩哆车送我儿子上学，结果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导致我的腿重伤。”

医生为他的腿施行了5次手术，有一度甚至建议他截肢，六神无主的他希望保住他的腿，于是请求医生再给一次机会，在出院后四处寻访各种偏方治疗。

在腿伤期间，他身心备受煎熬，肉体的痛楚经常让他在家里默默流泪，但一切比不上心伤，尤其是当他收到来自亲友的安慰短信，提到他架子鼓打得很好之类的内容。

“我看到那样的信息，我觉得更痛。”

许是上天不忍辜负有心人，最终他找到一名马来传统按摩师按摩伤腿，结果奇迹真的出现，原本被判死刑的腿不但保住了，3个月后可以行走，而且在经过持续推拿、按摩，以及他坚持不懈地练习，在车祸后医生曾预言再也不能踩底鼓的腿，居然在一年内渐渐康复。

“从受伤到康复耗时一年，不过，受伤期间适逢爵士音乐节，我还拖着打石膏的腿上台演出。”

“是音乐让我更强大。”

无 悔 的 青 春

有人说青春应该要燃烧一次，至少要为自己钟爱的人事物疯狂一回。

菲利．罗伯曾参与多个交响乐团、打击乐团的演出，也曾和首相夫人敦茜蒂哈斯玛、马来乐坛天后拿督西蒂诺哈丽莎同台表演；也曾在多家音乐学院教学，因此桃李满天下，连歌神张学友的巡演团队中的鼓手亦是他的学生。

在小小的音乐课室墙上挂着两张证书，其中一张是他于2007年连续50小时打鼓的挑战纪录证书，他自豪地说他在当时金河广场门口完成这项壮举。

翻开他每次演出相关的剪报，一页页泛黄的报纸和旧照片是他倾注热爱燃烧过的辉煌青春，曾拼尽全力绽放过、闪耀过的时光。

他感叹，现在年纪大了，体力和速度有些跟不上，再也回不去从前。回不去了，但是至少他曾经拥有。

前半生经历的波折也许可以用“命途多舛”形容，经历过童年丧父，一贫如洗；姐姐和弟弟相继逝世；车祸导致严重腿伤，一度被医生断言再也不能打鼓；也做过搭桥手术，一身病痛时不时折磨他。

他直言，当陷入困境时，偶尔心中会有一丝放弃音乐的念头，所幸他身边的好友会不断地鼓励他继续坚持，家人亦给予百分百的支持。

“我现在一周7日几乎都在教课，可是我不觉得疲累，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询及什么时候是真正退休之期，他毫不犹豫地回道：“至死方休。”

“你选择一份工作的首要条件是你必须热爱它。”他笑说，“音乐不会让我致富，但也没有让我饿死。”

人生若能觅得足以点燃热情的事物，是何其有幸。

看他闭着眼睛，投入地敲打着架子鼓，“风烛残年”4个字，似乎与他无关。

如果你还有未尽之事，年少时因各种原因暂且搁置一旁的梦，现在重拾还不算晚，只要那颗心还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