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国家的历史建构,往往强调“本国历史”的重要性,甚至着重在荣耀这个民族的辉煌,强调继承这个民族的历史文化遗产。马来西亚的“官方”历史教科书及其课纲设定,基本上就是这样。然而,我想说的是,在全球化的讯息时代,历史学的研读趋势,早就突破了“民族”与“国别”的框框。
马来西亚是一个海洋性国家。而且大家也都在说,马六甲王朝时代就是一个季候风交汇下东西贸易的中心。好,就来谈谈海洋史的研究趋势吧!
日本学者羽田正《从海洋看世界》就指出,我们习惯以国家单位来看历史,那是以陆地为中心来思考人类活动的传统思路。但若“从海洋看历史”,整个视野大不同。
海洋史研究是一个跨越国境的全球史视野。其理论渊源可追溯自年鉴学派费尔南.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以地中海研究而展开的。其著作《地中海与菲力二世时期的地中海世界》以长时段的视角去透视地中海世界的历史发展轨迹,展露此区域所存在的缓慢的、重复的、周期性又具有连续性节奏的地中海世界之“总体历史”(total history),从而开启了二战后以海域为研究单元的史学研究范式。
但是这种以地中海为区域中心所展开的海域史研究,仍是具有西方中心观的偏向。为转换这种偏差,1985年,印度裔学者乔都(K. N. Chaudhuri)《印度洋的商贸与文明:从伊斯兰兴起至1750年经济史》借用了布罗代尔的理论结构框架,强调海域的整体性及其主体性,但其重点在于,这个长期存在的远程商贸的海域,并不是在西方,而是印度洋。乔都把众人的研究视野扩大,并转移至亚洲海域。
事实上,早在1930年代荷兰学者范尼尔(J. C. van Leur)在研究印尼的贸易时,已关注到亚洲海域的“共生性”。为纠正和反省过去常站在“殖民者碉堡”和“洋船甲板”上来看东南亚的“西方中心观”,当代西方学界更是纷纷翻转其研究视角,尝试以东南亚为中心来看待东南亚的历史。尤其是在二次大战后,东南亚各地争取独立建国,加上冷战时期的现实需求,东南亚作为一个“区域研究”开始受到重视。其中,英国史学家霍尔(D.G.E. Hall)的《东南亚史》,可视为代表之作。霍尔的重大贡献在于他强调了东南亚的统一性和自主性,把东南亚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系统性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批判了以往的“西方中心”倾向。
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安东尼.里德 (Antony Reid) 的《贸易时代的东南亚,1450–1680》,更是借用布罗代尔的总体历史的研究范式,但他却是以东南亚海域为主体,论述1450年至1680年东南亚的社会、经济、文化各方面的发展。
然而,时至今日,说来惭愧,东南亚作为一个主体,身为东南亚的一员,我们其实对周遭邻居的历史文化和现况的了解,充满偏见,也非常陌生。除了偶而的出国旅游,我们对东南亚的其他国家甚至是无知,也是无感的。
对新加坡,你只懂他们是“小国心态”。你很想超越它,却不知道人家之所以超越你的理由。新加坡的故事,没有几个大马人能说清楚。即使是华教界,如果你还是活在“李光耀消灭华文教育”的认知,你就“落后”了。其他的,千万别只停留在“外劳”的认知,你对印尼、泰国、越南、寮国、柬埔寨这些邻居,不要只是在旅游、美食和踢足球时才来兴奋热闹一下。至于菲律宾,有多少人懂得她多姿多彩的人生?缅甸呀!或许是因为罗兴亚难民问题,才上网查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们的史观认知狭隘。其实,就历史的渊源来说,马来西亚历史和东南亚史,本就应该同时并重来教与学。读历史,要从自己家乡的历史接触,但也要慢慢延伸到周边,接触一些跟我们有密切相关的“其他”历史,绝不能井底之蛙只局限沉醉在自己的国家历史。华人社会也一样,不要因为你是华人,唐宋元明清就背得滚瓜烂熟,高唱大中华,“应付”本国史拿张文凭,却瞧不起你家邻居的成长,无感于人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