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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2/2019
牢门外的红灯笼(上篇)‧囚犯狱内过年可点菜‧春风吹不入牢房
作者: 报道:麦肖剑/摄影:刘剑英

仍是死囚时,阿杰比较少和狱友聊天,他说:以前我都不理人的,没有甚么讲话,现在比较好,开朗一点。(图:星洲日报)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阿杰坐下时脸带微笑,向我们送上新年祝福。

这是一个不在预料之中的开场白。一进门,我们被采集指纹、照相、搜身,包包和手机放在寄物柜,只拿著采访工具,在狱警陪同下经过几个铁闸门、铁笼门、普通木门,才见到身穿浅蓝色囚服的阿杰。

阿杰肤色偏白,脚穿一双白鞋配白袜,如果要说和其他年轻人不一样的,就只是身上的囚服配上一颗光头。今年才32岁的他在牢里资历却不浅,22岁就入狱,“坐了10年零8个月,先在双溪毛糯,然后到加影,再来这里,”他如数家珍。

应节送上新年贺语,那是他的礼貌使然,而非如一般人口念贺语时,心里是带有期待的;在监狱里过年,囚犯的新年气氛,就是吃饭点菜的菜单。

“新年时菜单上多了鸡饭、年糕、年柑、烧鸭等可以选,比较丰富一点,此外和平时日子,没有甚么不一样。”

但2016年的新年有些不同。一般家人探监,和囚犯只能隔著一道透明板用话筒说话,彼此摸不著;那年新年,他被选中参加监狱的Jalinan Kasih活动,囚犯可以和家人同桌吃饭,要和家人拥抱、拍照都可以,他腼腆笑笑:“拥抱我是没有啦,没甚么习惯,摸下手或者还可以。”

外来食品不得带入监狱,因此食物由狱方准备,囚犯和家人围著桌子坐下,这就是他们的团圆饭了。

太久没和家人如此无隔离接触,阿杰感觉有点不一样,是往好里去的。直到探访结束,家人要离开了,他站著目送他们走出去,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感触,“很难形容。”

获宽赦改无期徒刑

阿杰2008年在1952年危险毒品法令第39B条文下被逮捕,2011年被判死刑,2015年获得宽赦,改为无期徒刑,除非再获得宽赦,否则就会继续关押,不知关到何年何月;另一名年纪比他更大的囚犯阿雄先他受访,访问完后阿杰欠身站起准备走上来的时候,阿雄指指他说:“我访问完了,他也等得久了。他是无期徒刑,我有出狱时间,他没有。”

被警方发现内藏毒品

帮人带行李箱回国被捕

阿杰是在吉隆坡国际机场入境处被逮捕。“在外国游玩结识一名大马导游,他请我回程时帮忙带一个行李箱回国,说是要给妹妹出国留学用。我在机场行李领取处等,看到这个行李箱从输送带上转过,轮子已经不见了,坏了的样子,好像不是我的,再等它转两圈才上前领取。才一拿,一群警察不知从哪里出来一拥而上,我都还没看清行李箱到底是不是我的,就已经被捉了。”

“我不知道发生甚么事。毒品藏在行李间隔内缝起来,看都看不到;他们把行李割开拿出毒品,问我知不知道这是甚么,我都不知道。然后他们讲,这是毒品,现在我涉嫌毒品罪案之类的,就把我带走押入扣留所。”他苦笑。

被捕时是中午,接到通知后,父母和妹妹立刻赶来,警察将他从扣留所里带出来,一家人相对,只有泪眼汪汪。

“见面是一下子而已,讲不到甚么,只是看著家人哭。”

知被判死刑感无助不甘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法庭程序,知道被判死刑那刻,他无助之余也深感不甘,“我没有犯罪,连警察局都没有进过。”被押入牢房,吃不下睡不好,整整4年,只是吃米饭和水果,其他的全给别人;早上睡到8点多之后才起床;身子孱弱得只剩50公斤。

死囚和其他囚犯不一样,只能一个人一间牢房,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有两段各45分钟的放风时间,也不过是走到另一个更大的房间在里面活动。抬头就是天花板,鲜少曝露在阳光下。可贵的放风时间,阿杰有时都不理,待在房里不出去。房里有书有收音机,但没心情动,时间都用在想自己即将被行刑上,甚至有过寻死念头。

“我每天都在想,今天会不会是我的最后一天了?想多了,有时都会傻掉。反正都是死刑,与其浪费时间,还为家人带来麻烦,不如快一点了断。”

可以挨到今日,家人是其中一个支柱;上庭还押那段期间,父母紧紧跟随,由于是跨州,前一天到酒店睡一晚,第二天看他上庭,然后再赶回家。被判死刑后,父母比任何人都担心他不知何时被处刑,面上不说,人慢慢憔悴下来,他都看在眼里。难以忍受精神折磨时,想到家人,咬牙硬忍,挺了过去。

“现在社会很多骗子,无知的人容易受骗,要小心一点,不然就会好像我这样。”问他想给年轻人甚么忠告时,他想了想,吐出这句。

父母要求下

申请调回家乡附近监狱

阿杰在死囚牢房里住了4年,先是在其他州属的监狱,父母不方便时时上来,只能打电话;他的通话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就是问父母身体如何,“他们讲外面的东西我不知道,我讲里面的东西他们又不明白,都不知道要讲甚么,有时候都不用5分钟,三、四分钟就收线。只是要确定他们没有病痛,这就是好事了。”

后来在父母要求下,他申请调回家乡附近的监狱,探望更方便些。换牢房时,他在至少5名狱警押送下乘上囚车,“死囚是风险高的囚犯,只要踏出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得上手铐,两旁一定会有至少两人押著。”

2015年,狱卒突然前来叫他收拾东西,问去哪里,只答去见长官,他想:该不会是要问吊了吧?

心里生出一股恐惧,脑袋一片空白,对门的狱友问他去哪里,他也答不上。

宽赦信发下来松一口气

知道是宽赦信发下来,他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是全盘放松──无期徒刑不像终身监禁般有监禁期限,他逃过死刑,但也依然没被释放。看了太多囚犯要住上多年才等到重获自由,他对此没抱太大希望。

一只蜜蜂飞过,阿杰顿了顿,视线紧跟了去,好几秒后继续说:“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难熬,因为我没有去想。我知道(宽赦)不容易,想多也是没有帮助,就继续等那一天到来吧。”

入狱后性情改变

坏脾气磨平更关心家人

进监狱后,原本暴躁、动辄就生气的脾气被磨得平和,是阿杰看到自己的第一个改变,第二个改变就是和家人的关系。换作以往,他和家人没甚么聊天,有甚么事情,家人都不是倾诉对象;入狱后,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弥足珍贵,对家人也多了关心。

换到现今的监狱后,家人平均每个月都会来探望一次,今年新年,家人也会来。一般上家属会在探监时给钱,让囚犯从新年菜单中选自己想要吃的,阿杰通常都会买柑,自己吃不多,是买来请朋友吃,“一个意思嘛。”

他坦言,一开始入狱时遇上新年,他也会开心。“新进来的就会开心,现在我们住了那么久,感觉麻木了。”

虽然如此,访谈结束后,他站起身准备被狱警带回前,还是再和我们说了声:“恭喜发财。”

另一名受访囚犯阿雄是二次入狱,说起这个话题时,阿杰笑笑说:我是第一次坐牢。(图:星洲日报)

阿杰被宽赦后转换牢房,和其他4名狱友住在一起。如今早上约7时30分开门,就是囚犯们的自由时间,可以做工、走动、晒太阳、看戏、踢球,傍晚6时回去牢房。阿杰上半天时间会做工,狱卒说,他在洗衣房工作。(图:星洲日报)

入狱前是电气工人的阿杰交有年龄相若的女友;入狱后几个月,他有自觉,出狱是遥遥无期,狠下心不再打给女友,就此断了来往。一次惦记,跟来探监的妈妈问起女友,妈妈一句“之前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你又问来做甚么”,让他打住,从此再没打听过。(图:星洲日报)

(报道:麦肖剑/摄影:刘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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