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影像科技写一首诗有多难?之于舞台下的观众,那是惊讶与耽迷,似真如幻的影像宛若梦境,戏结束后灯光亮起,梦才瞬间抽离;而之于这些魔术师般的幻象创造者,每一个光点的游移,就是头痛不已的技术博弈,必须一再跟没有温度的科技斡旋,让人的故事在这些技术里浮游、温热表述。
所以这不会是个简单的回答。之于周东彦,或许是个能分享三天三夜的技术讲座,也是他与人相遇碰触的创作历程。即将于3月在马公演的云门舞集《关于岛屿》,有诗意且磅礴的投影,即是出自周东彦和他的团队之手。这个对本土观众来说有点陌生的创作人,擅以诗意的影像结合新媒体科技,幻造舞台上的流丽梦境,也即是,用影像科技,在舞台上写诗。
诗意的抗衡
浮空投影、4D Box技术,以技术叠加技术创造的作品,为周东彦赢来影像诗人的美誉,也是他在报导简介里最常看到标签。这个对大众而言或有点抽象缥缈的身分,之于创作者而言,则是双面刃,那是大众认知他的初始印象,但偶也忽略了他在诗意以外的努力和可能。
“其实我自己也常常跟诗意这件事抗衡,但它却是启发我很多的,包括我有很多作品都是从一首诗开始的。有时候做一个创作者也是跟这个label(标签)在抗衡,然后会稍微觉得说,好像只有被看到诗意的部分,是不是批判性不够?诗意有它的优点,有时候又会被人觉得它比较架空的感觉。”
之于作品中诗意的辨识度,他说,那是自然的形成,在成长学习阶段自然产出,也是一贯勇于探索未知的他,想要多方尝试的某一个面向。或许那不会是他单一的辨识度,在这个风格标签的内在,还有许多面向可以深入。
科技反映我的生活
科技的高度汰旧率,让科技相关种种眨眼间就过了一个时代,在周东彦看来,在作品中运用科技,比如浮空投影技术,在欧洲已是常态,“有很多欧陆导演也喜欢用影像,英国的Katie Mitchell、德国Thomas Ostermeier,甚至最近常常来台湾的阿姆斯特丹剧团(Toneelgroep Amsterdam)的艺术总监Ivo van Hove等等,说实在它的确是一个现象,但我觉得它不是一个流行,也不会因为这样大家就不看没有媒体的作品。”
当科技如空气般自然的深入生活的每个肌理,剧场作品里的新媒体运用,“就如智慧型手机一样,深刻的深植在我们的生活里面,所以它当然会出现在台上,对我来说它不是一个流行而已。”
是以他的作品《我和我的午茶时光》让演员和观众即时用手机和社交网络沟通,“不管是科技或影像或新媒体,我比较在乎的是那个媒体告诉了我什么?反映现在的什么?而不是我在用一个什么类型的科技。”
“《我和我的午茶时光》从我的生活里面出发,我像是个萤火虫一样,面对这个发光的方块,对我来说很有画面很有感觉比较重要,而不是我去怎样控制三台手机可以一起投影出来,被我叠合被我创入特效。”
他的创作标签既是科技新媒体,问他,若从20年后往回看,会否担心作品的技术层面稀释了作品本来的寓意?他说,那是时间的答题,目前累积的导演资历还不太长,对于作品的经典形貌是否已然形成,还言之过早。
他2017年和林怀民合作《关于岛屿》,作品获颁英国剧场投影设计大奖“光明骑士奖”(The Knight of Illumination Awards)的“投影设计奖”,除了荣耀加身,也是收获丰饶的经历,让他更直面科技与作品间的时间关系。
“老师不要任何科技。就是用电脑,但去打造一个很手工的像是书本一样的感情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多启发。因为他的作品其实就是在做经典,他不要任何现下流行的,但他要当代,然后这个当代是有potential(潜力)成为经典的。”
他学习科技,也观察科技,一如关照现下生活,“不是作品都会变成经典,有些作品可能要放一下,需要一点时间。但我自己觉得在10年后,《我和我的午茶时光》首演的20年后再回来看,会感觉到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前两年在看杨德昌的第一二部电影,你会觉得它明明是剧情片,那么的当代,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纪录片,讲那个时候的困境。”对照当下的困境,即能发现,哪些困境不复存在,哪些困境依然重蹈覆辙,“所以我也期待,或许我们现在的剧场作品,这个科技不会让它显得陈旧,而是那个时候的人就是这样。”
乖孩子的大胆实验
除了剧场作品,他在纪录片的创作路上也屡获殊荣,两度入围金马奖、五度入选台北电影奖,还有金穗奖,以及国外的大小奖项入围,看似创作能量丰沛重度经营,却原来也是随遇而安,题材来了,找到补助,他就拿起摄影机问问题,不预设后面的成果。纯粹想问,想说,想知道,某些世界正在发生的事。
“纪录片常常要花三四年的时间,本来就不是为了要赚钱,但要花的钱很多,所以我觉得对我来说,纪录片一定是我遇到的,比较不会是我去找它。”
他拍纪录片,多是自己生活出发的素材,“我之前拍交友软体或是剩女的题材,都是身边的朋友。我觉得好有趣喔,大家都在找什么?大家在情感欲望上有什么样的出口?而比较不是说移工难民或者土地正义,这些东西我都觉得有更懂、更长期在做社会运动的人在做,我拍的比较跟我有关。”
有趣的是,他的剧场作品有许多绚丽特效,而纪录片则素朴干净,不加特效,“我之后才发现,我在剧场里面是做梦;拿着摄影机的时候,就好想要问人问题。”某次到政大演讲,他在电脑硬碟里发现大学时代的作品,“太幽默了,很久没看了,所以就跟学生分享。才发现原来我喜欢拿着镜头问人问题,是从大学时候就开始了。”
但他问了问题,其实不预设结果和作品最终的形貌,“我拍《你找什么》,拍的时候不知道它是纪录片,只知道我有问题而已。”“我喜欢收集材料,这个材料不一定现在要用。就看它要长多久,然后拿去投投看(补助),投到了资源就做。”
他总是好奇探索未知,不设定目标,创作上大胆尝试,“像我跟荷兰团队(荷兰葛罗宁根大剧院)的合作,在北美馆做一个装置(《可交换城市计划》),我根本就没有做过装置,我也不一定理解,就是试试看。”
这样的大胆尝试一路走来,幸运的获得不少肯定,也是他继续大胆实验的助力,“我们用这么低的预算,这么实验的过程,竟然可以入围金马奖两次,就代表说他们真的是看中那个实验精神。我觉得它(金马奖)就是给你一个肯定,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可以再冲。”
他也庆幸自己不是流量畅销导演,可以务实的实验想完成的事,“我很少面对票房,我没有那种我要卖3000个位子的想法,我也不适合,所以我没有那种为了得到观众而去迎合他们的压力。我就是得到艺术的肯定,往这个方向就对了,然后它肯定你实验,你就继续实验下去吧。”
“我从小就是个比较乖的孩子,乖之中有它的叛逆吧。”
回归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一路随心出发的实验和尝试,来到37岁的年纪,他开始不再大无畏,坦言这一两年是个大哉问的年纪,“以前不会怕,现在可能是因为年纪,你今天被认识了,担心别人对你的期待,你好像不能犯错,可是我就是有一点疯狂的在挑战这件事情。我觉得体力没有以前好、时间越来越少,要兼顾的东西越来越多,要怎么取舍,我还没有答案。”
在剧场、纪录片和其他类型作品中不断跨界,也还一边经营公司业务,外界看他游刃有余,其实是舍弃生活的辛劳苦活,一天工作18个小时,他说家只是睡觉的地方,当问他一路走来最在乎的生命本质是什么,他坦言,找回生活,是目前最想学习的事项。
“我自己最缺乏的就是生活,虽然说我的作品在回应我的生活,我其实在回应一个繁忙的生活。在手机面前与人聊天,或在手机面前看新闻,诸如此类的,我自己是很少生活的。我没有煮饭、没有洗衣服,我可能18个小时都在工作,我的家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这是一个我觉得不行的地方。”
创作上他有许多国际交流的经历,常常处在旅行状态,有养分输入但也不断消耗,“旅行给你好的部分,但我也旅行到不想要再去美术馆了,只想要待在家里。我觉得37岁有很多疑问,可能还是回到找生活这件事情。”
当他让梦境在黑暗的舞台上的幻美流动,感动了许多没有梦的观众,自己却累得没有梦,是以创作以外,他现下最迫切的追求,即是找回自己的生活,“我觉得应该生活得有滋有味,我正在学习这个部分,这件事情比其他都更重要。”
媒体伙伴 星洲日报
云门舞集《关于岛屿》
2019年3月16日@8.30PM/3月17日@3PM
地点:国家文化宫 Istana Budaya Kuala Lumpur
票价:RM128 | RM168 | RM268 | RM368 | RM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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