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妇女、家庭及社会发展部副部长杨巧双表示,政府计划将政府部门是否具有1%的残障公务员,作为其绩效指标。然而,“O.K.U.崛起”(O.K.U. Bangkit)动员主席罗斯里认为这项条例没有强制性,最终只会流于形式,许多政府部门都不会执行该条例。此外,该条例最终只会惠及小部分人,无法改变残障人所面对的困境。
“有些残障人曾接受高等教育,有些则没有,如果只是1%的公务员,事实上这只解决了少于10%的残障人的就业问题,另外90%的残障人依然没有工作。”
●报道:本刊 刘存全
●摄影:本报 赖国华
初次见到莫哈末罗斯里(Mohd Rosli Ibrahim),是在孟沙的一家嘛嘛档楼上,罗斯里与朋友善用嘛嘛档的空间,举办一场名为“伊斯兰运动中的残疾人”座谈会。
罗斯里在闷热的空间里四处走动,除了卖书与协调活动,也上台发言总结。弱视的他缓慢行走,但一拿到麦克风,便连珠炮似地发言,对观众进行各种诘问。看似动作迟缓的他,似乎暗藏着丰沛的能量,随时蓄势待发。
不是世界上唯一的视障者
1970年,罗斯里生于吉兰丹乡村地区一家贫苦的马来家庭。他说,父亲的工作是拖着三轮车,从火车站帮忙运输货物,赚取三至四令吉的日薪。
罗斯里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自小弱视,但家人未曾察觉。9岁那年,他开始到吉兰丹巴西马(Pasir Mas)就读二年级,但“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懂得怎么写。”
不久后,校长告知家长,罗斯里的视力不健全,坐在班上第一排仍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推荐父母带罗斯里到社会福利局咨询。随后,罗斯里到新山伊丽莎白公主特殊学校(Princess Elizabeth School For The Blind)求学。当罗斯里到了新山的新学校,“我见到其他人,才知道我不是这世界上唯一看不见的人”。
特殊学校毕业后,罗斯里到吉隆坡咖啡山的圣约翰国中求学。中学毕业后,活跃于吉隆坡的讨论与读书活动,累积人权、文化批评、伊斯兰运动、残障研究等领域的知识训练。
O.K.U.崛起!
来自底层社会的罗斯里,关心社会,却不是关在设有空调的办公室里为视障者服务。办活动时,都选在闷热的嘛嘛档,与群众分享。
罗斯里在公共场合和各大专讲演关于残障人的困境,2011年末,罗斯里与数名社运分子策划了“O.K.U.崛起”(O.K.U. Bangkit)运动,他的身分为动员主席(President Mobilization),通过呈交备忘录,要求政府修改与完善与残障人相关的法律政策。
罗斯里在运动中扮演发言人的身分。备忘录最终呈交给大马人权委员会(SUHAKAM),但罗斯里认为,运动的成功之处在于向当时的民联领袖安华施压,让民联将残障人的诉求纳入竞选宣言之中。
“我们知道,纳入竞选宣言后,他们不一定会实现诺言,但这成了一个纪录,残障人的议题开始被重视了。”
“O.K.U.崛起”的宣言涉及了残障人生活的各方面权益,提出的诉求包括法律应保障残障人免受歧视、自动注册残障人身分、教育权、就业权利等。
视障者能做的事太少了
工作时,罗斯里由友人陪同,到大排档的桌子向食客兜售纸巾。卖纸巾是个备受污名的工作,然而,却是底层视障者谋生的方式。
罗斯里说:“很多人不了解卖纸巾的人,以为他们在乞讨,事实上他们都是有工作能力和才干的人,因为没有工作才必须卖纸巾。”
询及政府可以怎么保障视障者的工作时,罗斯里忆起1995年在看国际新闻时,听闻韩国视障者的抗争新闻而大受震撼。
“当时在韩国有一场示威活动,是视障者抗议,要求韩国政府将按摩业限制开放给视障者。”
罗斯里对韩国视障者的抗议感到困惑,当时还在中学念书的他想:“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他逐渐意识到视障者的职业选项少,其中不仅是个人的残疾问题,更是国家制度缺乏给残障人的就业保障。
如今,早已进入社会工作的罗斯里无奈表示:“视障者人数多,但是可以从事的行业少。视障者看不见,不能开车驾Grab,也不能偷窃或抢劫,他们能做的事实在不多。
“过去许多视障者选择兜售物品,但现在渐渐没有人做这一行了,现在都以售卖纸巾和卖唱为主。”
他也指出,卖纸巾的视障者承受许多社会污名,常常受到社会大众指责为“地下集团的一伙”,甚至在兜售过程中被当面辱骂。
罗斯里点出,视障者并非怠惰或缺乏才干,缺乏工作机会才会被迫以卖纸巾或街头卖唱为生。他建议,我国政府应该设立一个社区,成为视障者经营生意或演出的所在。
“我们不能依赖政府给予资助,政府的功用其实是为残障人创造一个安全、没有歧视的环境,让残障人可以自由行走、工作、生活。”
缺乏数据,政策跟不上民情
今年6月,妇女、家庭及社会发展部副部长杨巧双表示,政府计划将政府部门是否具有1%的残障公务员,作为其绩效指标。她表示,虽然前朝政府早已实行该政策,但由于条例缺乏强制力,该政策没有严格执行。她也表示,该部门计划以扣税的方式,鼓励企业聘请残障人士。
然而,罗斯里认为这项条例没有强制性,最终只会流于形式,许多政府部门都不会执行该条例。此外,该条例最终只会惠及小部分人,无法改变残障人所面对的困境。
“有些残障人曾接受高等教育,有些则没有,如果只是1%的公务员,事实上这只解决了少于10%的残障人的就业问题,另外90%的残障人依然没有工作。”
根据联合国的报告,全球约有15%的人口具有类型与程度不一的身体残缺。换言之,每6个人之中,就有1人具有身体残缺。
然而,我国与残障人相关的数据无法通过任何管道取得,无论是各个类别的人数,或是全国的总数字,社会福利局都没有具体数据。
罗斯里认为,这将导致我国残障的状况被低估,甚至被视为不见——以为那只是少数人面对的困境,忽视的结果是社会舆论缺乏讨论,公共政策也排除他们的需求。
“我们没有个别残障情况的数据,因为我国有很大的类别,却没有往下细分各个小类别的数据。例如,有多少个国人有自闭症?我们不知道,因为都被归类到‘精神疾病’一栏。
“又比如,拥有多重残缺的人有多少?以聋哑又视障的人为例,他们应该被归为聋哑,还是视障呢?”
谁该对此负责?如何改变?
罗斯里认为,只有掌握了相关数据,了解我国残障社群的具体情况,政府才能对症下药,仔细规划改善残障人困境的对策。
然而,我国的残障人并非强制被登记为残障人身分,这使到许多处于偏乡地区的残障人没有注册为残障人身分。“即使他们不去登记,社会福利局不会催他们、注册局也不会催他们,他们想登记才去登记。”
罗斯里以自身为例,当医院证实他为视障者后,他必须到社会福利局才能注册为“视障者/残障人”。“卫生部和社会福利局之间没有联系,当我们在卫生部被证实为视障者后,并不会自动登记为残障人。”
过去,社会福利局会展开全国的推广运动,到城镇与乡下宣导,鼓励残障人与家长到社会福利局登记。若该部门不积极推动,则有许多残障人不会主动登记。
罗斯里认为,残障人所面对的种种难题,需要跨部门的合作来解决。以残障人自动登记和掌握数据为例,便需要卫生部与社会福利局的合作。
他建议,新政府应该善用现有法律体系所赋予“全国残障人理事会”(Majlis Kebangsaan Bagi Orang Kurang Upaya)的平台,让不同部门的代表都可以一同讨论与决策。
“举例而言,如果部长要推行残障人自动登记,她可以直接做,不需要修法、不需要通过国会,她有权力召集来自各部门和非政府组织的代表,通过这个理事会,一同商议怎么推行新措施。”
罗斯里指“全国残障人理事会”常被忽略,无法发挥任何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