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动物收容所最偏远的角落,一米见方的小隔间,见我走来,即不断吠叫,并非凶猛,而是一声声“选我选我”的迫切,立起来用前肢不断抓扒门上铁支,状似哀求,仿佛那是它最后的机会。
那的确是它最后的机会,工作人员早已移除标明名字、品种、岁数的牌子,它被两度遗弃并滞留收容所长达半年,白色毛发脏兮兮地打了无数死结,看得见肚腹上点点跳蚤,眼睛被眼屎与过长的睫毛黏得睁不全,这狗长期没人愿意领养,收容所已决定将之安乐死。一起面对残酷命运的,还有隔壁一只黑色小狗,眼神涣散,在收容所震耳欲聋的吠叫声里,只有它静静俯伏在地,似已放弃求生欲望。
我犹豫着,不确定要不要选择这只名叫Prada的狗。工作人员说它第一次遭遗弃是因夫妻离婚,而第二次是领养者认为它过动,原物退还。我这是首次饲养宠物,不知道一只过动的狗意味着啥?工作人员建议,把狗放到前院草地溜达,我与同来的婆婆先去吃个午餐,好好考虑。
用完午餐,顾及这只有两岁大的狗若无人领养就会被终结生命,我已想把它带走,心中不无忐忑,必须买个笼子吗?开车回自己家的路上,这过动的狗会不会袭击我?
回到动物收容所,甫下车,即听见远处传来吠叫声,我不以为意,婆婆说:“你看!它居然认得我们,在那里唤你呢!”果真,停车场人来人往,篱笆内的它却只专注地对我吠叫。我走过去,手穿过篱笆摸摸它的头,说:“放心,我会带你回家的。”
办好手续以及付清费用,套好牵绳准备离开,这家伙居然在办公室地毯拉了坨屎,工作人员倒没什么,说是常态,我却忍不住大笑,这是那毛小孩离开这屎坑的泄愤方式吧?!车门一打开,也不等我抱起,它就头也不回径自跳上去,完全清楚这离开,意味着就此有了主儿有了家,它迫不及待。
来到公婆家,果然牢笼住久了,这狗一踏入家门就展开四肢狂奔,撞翻家具也撞到自己头部,它毫不停歇。这只失去自由被囚禁长达半年的小动物啊!看着的确让人心疼。黄昏时分,公公说想带它出去遛弯,可是仅仅十五分钟,却见它自己回来,在门口乖乖坐着,不见公公身影。婆婆说它肯定害怕又被遗弃,所以挣脱牵绳回来了。我感到丝丝温暖,它竟已认定我?外头天色已黑,良久,才见公公沿路呼叫,说非常对不起把狗弄丢了!待他踏入家门,一看,狗好端端坐在沙发上,公公简直见了鬼一样,惊呼:“我还以为凶多吉少,路上那么多车,而它居然第一次出门就知道自己回来?”
第二天告别公婆,我终于把狗带回自己家。上车后它即在我身边座位沉沉睡去,九十分钟的路途,它没有醒来过,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累啊?
可是回到家里——爱狗人士口中无主之狗“永远的家”里,我只不过打开后院篱笆去倒个垃圾,这狗就趁机溜走了,我手忙脚乱追逐,心急后巷尽头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也担心门户大开的自己家门。追到尽头也不见其踪影,我只好先折返把家门锁好,再开车一个巷子一个街道地寻找,住宅区四通八达,也不知道它往哪个方向去了?无奈之下,只好放弃。那就这样了?我们短暂的缘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只瘦骨嶙峋只有五公斤重的小东西却再次自己回来了,在后巷篱笆旁,也不吠叫,安静地等待我打开门发现它的刹那,它想必是习惯等待的。我把它抱起来,开始一只狗主与狗儿建立关系时相互间必须有的驯养过程,用上许多爱心、信心与耐心。一星期后,这只狗开始紧紧追随我的每个脚步,不再离开。我轻抚它那经过美容师清洗修剪的白色毛发,说:“你不再是Prada,你是Shadow——影子。从此你我如影随形,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