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觉得各种粪便是龌龊的，但我没这么想；因为小城居民屙的粪便是由我倒的。

父亲年老病逝，生活迫我应该承担老爸的工作。我像老爸在生时，半夜出门工作前，腰部系一支手电筒，照亮小路，到工作地点，站在厕所后，心无忌惮地伸手拉粪桶，偶尔会抓到掉在桶边沿的粪便，虽然戴着手套，也感到恶心，但也要坦然面对。将粪便倒进自备的桶内，臭气冲鼻，也要面对，衣服被溅出的污水泼满身，也要笑纳。

即便天寒地冻，听着夜鸟的凄切哀啼声，乌云密布，雷声在天空滚动，风雨大作，也要从容的融身进恶劣的环境中把工作做好。活在这种困境中，我倔强的工作，不曾抱怨生活不美好。

小乡城倒粪很轻松，每个月若勤奋工作做12晚，若偷懒做8晚。每晚工作时间只需两个小时。工资虽然不多，但我觉得这样的回报很值得，因为白天我还可以兼职。

在工作日子中，我所遭受的卑视和屈辱已不计其数，甚至有些父母阻止他们的孩子跟我交往，我理解那些老人家觉得我年纪轻轻做没出息的工作，但我不责怪他们。为何这么说，因为我很自量，想法也异样，觉得自己没学问更没超人的才华，只有一身蛮牛之力，不做苦工还能做什么？

在我的思维中，无才干无所谓，但要有膂力又肯自食其力，老来的人生就会美到最后。

我曾经听过妇女责骂自己的儿子时说，你不努力读书，将来长大后就去倒大便。为人母亲者，提倒粪的工作来恐吓孩子要努力读书，她们分明对我的工作有偏执。但我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当然，我也希望她们的孩子长大后，能比任何人出色，最少要比我强一级。

乡镇的厕所都筑在櫉房后，去大解要经过一小段空地。空地是家庭主妇搭寮子，养鸡鸭之处。

忠诚心对待工作

厕所是用四根粗木枋支撑着，天靣盖锌片，门也是用锌片造的，三向钉鱼鳞板。双足蹲处和现代厕所一样不变，只是厕所底下有一个桶装粪便，倒粪拉桶时，可以伸手进洞口，将装粪便的桶垃出来，然后再倒进自备的桶内。两个自备桶装满了才挑去倒进预先锄好的大坭坑里，再把坭土盖回去；若有菜农要，就直接送给他们作肥料。遇到下大雨，河水暴涨又流得急，便将粪倒进河内让河水带走，省时又省力。

挑粪时，走在厕所后的小路上，要格外小心。因为那是一条狭窄又不平坦的污坭路。离小坭路不远，是一个废弃的大鱼塘，长满各种水草，変成沼泽地，也是毒蛇藏身处。

上世纪临到90年代，遇到厕所大改革，不论大城市小乡镇，政府下令，一槪摒弃人力倒马桶的工作，改用卫生又方便的抽水马桶。

家家户户忙着改造厕所时，我转换工作，被派去平民屋倒垃圾。倒垃圾不像挑粪走小径上斜坡，也没粪便那么臭，也不见蠕动的粪虫。除了假日，垃圾要天天倒。

遇到夜晚集市，次日，我要扫地清除垃圾，工作比平时多一些，我不埋怨，因为小贩有缴交垃圾费。

装垃圾的工具，是竹片编成的竹篮，放在鸡公车上。接着推鸡公车挨家挨户地将收来的垃圾倒进竹篮内。竹篮装满了，才把垃圾推去倒在集中地，等垃圾车来载走。

工作两年后，我届满50岁，提早退休，结束了长达32年的倒粪和倒垃圾的工作。退休后，我还时常梦到回去倒粪；这是什么道理？是不是我心还卸不下这份工作？

我由始至终都以忠诚心对待工作，再好的工作我也不见异思迁。如今，我毎个月领退休金过写意的日子。退休金虽然不多，但我知足；这就是工作不亏待我，供给我的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