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顶着拉长的耳垂，刺满文身的手背及脚背，身穿七彩珠子的民族服装，上面编串了生命树的图案，犀鸟羽毛缚在手指上，翩翩起舞；男人头顶犀鸟羽毛，身披羊皮衣，一是拿着盾与巴冷刀，二是拿着沙贝琴。

不管是沙贝琴还是巴冷刀柄上，甚至整个长屋的墙壁上，都雕刻上精细、带有各种神秘传说的图腾。

弹奏着宛如大自然灵魂之音的沙贝琴，口中吟唱着古老的赞词“Parap”，或者透过史诗来说故事的Tekná。

加央人，要不是一名武士，就是一名艺术家。

清晨早起，发现整个长屋沐浴在厚厚一层云雾中，空气冷冷凉凉的，仿如置身在世外桃源。

“早在我们搬迁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就称作Sungai Asap，前人留下的名字。据说是因为这里比较冷凉，总是起雾，看起来就像一条飘着烟的河，所以叫‘烟河’。”在民都鲁载我前来长屋的女司机，也是长屋居民之一的Bronicca说。

尽管距离民都鲁城市仅132公里，陆路开通便利，不过这个村庄周遭依然是一片宁静、与世无争，民风普遍上淳朴善良。

乌鲁人可说是婆罗洲最具艺术天分的民族，尤其是加央人。加央女人擅长编制藤席、背包或帽子，彩珠编串更是她们最大的民族符号，不管是服饰、头饰，或木制的婴儿背篮，甚至男人巴冷刀的刀削上，都用了彩珠来装饰。

加央的女人们，头上总是戴着用藤片或彩珠编制而成的发框“Lavong”。“我们戴Lavong，主要是让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整齐一些。”奶奶一边编草挂饰一边说，那是自古至今的发饰，也是加央人的民族象征，“戴上去，别人才认得出我们是什么族群啊！”她笑说。

在布拉甲一带，不同的少数民族特别多，单单是双溪亚瑟（Sungai Asap）这条河岸上，就有肯雅人、加央人、本南人、武吉及拉汉南人。因为彼此互相影响，上游民族的服饰越来越相近。

加央女人的文身——文了身才嫁得出去！

众多民族里，最爱文身且纹样精细的民族，非加央人莫属。老奶奶们的身上，十之八九都有“Tedek”文身。就好像华人当年的裹小脚一样，对过去的加央妇女而言，文身就是美丽的象征，她们可是无法想像一个女人不文身呢——不文身，等于嫁不出去！

和其他原住民很大的不同之处，加央女人比男人更崇尚文身。因此，文身师大多是妇女，而且有崇高的地位。在过去，文身师还是一门非常重要的职业，她们从小就开始学习文身的技巧，文身之前必须进行祭祀，她们相信进行祭祀的文身图案会更加明显，而且不进行祭祀就文身的话，文身师自己会被病魔入侵。

加央女人的文身，只文在手背和脚背上，乍看之下好像戴上黑色手套，图案是根据自身的阶级而定。

加央人阶级制度是把全部落的人分成4个阶层：贵族（Maren），通常是身分尊贵的天猛公、村长、酋长等家族；与贵族通婚的庶子（Hipui）则列为二等贵族；第三阶级称作“Panyin”，品行好又早已居住此地的唤作“Panyin Ayak”，品行、能力差或穷困的叫“Panyin Unyer”；第四也是最低等的“Dipen”，是贵族的奴隶。

不管是什么阶级都有自己的文身图案，贵族女人的大腿前会文上无尾狗图案，“Hudok Asok”或“Bunong Asu”，图案从大腿文到小腿、手臂文到手腕，以及脚背和手背上。图案越精细复杂，越显身分珍贵，并且象征着该女子有着精细的手艺，因此贵族的图案繁褥而复杂，下阶层的文身图案则是简单的线条。

比罗长屋的老奶奶说，当年女人们文大腿，除了好看其实也是为了遮羞，因为当年没有裤子可以穿。

把最美丽的图案刻在身上

“当然很痛，痛得我哭出来！”忆起年少时被长辈逼着去文身的回忆，几个加央老奶奶都不约而同地说。

她们大多在10岁至15岁时被母亲带给文身师文身。在过去，文身师是一门古老行业。那时候文身不像现在那么方便和先进，用着非常简单和古老的工具：连着一根长长木柄的小锤子，上面镶着一根短短的刺针，针上有一条线缠绕着。刺青师先把图案雕刻在木板上，再用树脂或煤灰制成的墨汁涂在木板上，再印在身上，刺青师跟着花纹来文。

“单单是手，就用了3天来文！”60岁的彼武瑞（Pine Ului）迟至18岁才开始文身，为她文身的刺青师已经80岁高龄。当时一座长屋，就有6个刺青师。

刺青用的材料都取自大自然，他们相信这些天然的成分有非常大的能量，活着的时候可以辟邪，往生之后可以前往极乐世界。

如今她们身上的文身已经模糊成一大片藏青色，看不出是什么图案。问奶奶她手上的图腾有什么含义，她已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啊！”

加央人眼里的长耳之美

长耳的习俗不是加央人独有，而是整个婆罗洲的原住民，几乎都戴着沉重的耳环，将耳垂洞拉得又长又细。

长长的耳垂，在当时的社会看起来是一种身分，美丽、贵族的象征。人们透过耳垂的长短，来读懂一个女人的身分。

同样的，加央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戴很重的金属耳环，随着年龄的增长，耳环越戴越重，耳垂越拉越长，最长可垂及胸上。据说最重的耳环，可重达半公斤以上。

有的会在每一年增加耳环，因此透过耳环的数量也可以知道一个女人的年龄。

不过，目前已经越来越少见长耳了，因为在传教士进入长屋之后，现代文明带给他们很大的冲击，主流的审美标准也大大改变了他们对美的看法。

她们认为那是过时的文化，为此感到害羞，甚至觉得那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不想让后辈觉得难堪。

许多原本长耳的妇女透过外科手术把耳垂剪短，或是恢复原状，可以发现她们的耳垂留下疤痕。目前在长屋依然留着长耳的，都是60岁以上的老人，年轻人更不再留长耳垂。

不管是长耳文化或传统刺青，这些曾经被视为美丽并引以为荣的，如今已走向凋零。

生命之树图腾，记录了生命的起源

砂拉越原住民当中，最擅长手工艺莫过于乌鲁人，而他们的图腾也是最容易辨识的。

乌鲁人尤其加央和肯雅人的长屋，总是以各种精美的木雕装饰，以及具有生命起源的象征——“生命之树”壁画。

生命之树，加央人口中的“Kayo urip”，外形像一棵树，枝干几乎都是弯曲的，像极了原住民最喜欢吃的山菜蕨类植物（Paku Pakis），树干上有各种动物，比如犀鸟、老虎、狗、龙或鹰。有时候生命之树中间会以人类的形状，它象征了人类与上天的联系，原住民也相信，生命之树赋予了加央人第一批男人和女人的生命。

生命之树图腾无所不在，除了长屋的墙壁、木船、坟墓的雕饰，它也刻在盾牌、沙贝琴，男生的帽子或女人的裙子、彩珠饰品上。

在过去，这些图腾只能出现在上层阶级的贵族房子或饰品上，尤其是老虎。长屋里的鲁哈（Luhat Tugau）说，老虎（Lejo）象征着王权，只有加央人的王者才能拥有虎牙。“砂拉越并没有老虎，为什么会有虎牙呢？因此，老虎在我们心目中是神圣的，它只有出现在贵族的梦中。”

此外，加央人视为“神鸟”（Tingang）的犀鸟也是常见的图腾，往往出现在生命之树最高处，并指向天界，象征着勇气、守护的功能。

失去阅读图腾的能力

“这要问老人家，因为老一辈的人才知道含义呢！”

“我爸爸说过，不过没有记下来，所以不记得了。”

每当我问起那些图腾的时候，不管是年轻还是中年加央人，有时候甚至老人家也摇摇头说，已经不知道图腾的象征与意义。那些古老的传说与故事，已经随着老人家的离开而永远埋在泥土里。

加央人的图腾，不只是艺术品，更是隐含了加央人的古老泛灵信仰与传说。它象征了万物皆有灵，尤其是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如今走入现代化生活的加央人，与土地失去链接，也失去了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最终落为博物馆里的收藏品。

原住民的生活习俗也一样，受到现代文明的严重冲击。还记得我在比罗长屋，看见老奶奶们坐在长廊长凳上准备节庆的叶粽，每一个嚼着萝叶与槟榔，嚼成满口红色。

“我们的长辈说，吃槟榔可以保护牙齿更强壮！”吃槟榔、抽草烟，几乎是砂拉越原住民共同的文化，就好像现代人抽烟一样，那么自然和平常。然而，当我请示他们是否可以拍照的时候，他们却把槟榔和草烟取下，不愿让它们入镜，原因是看起来不得体，甚至可能被谴责。

我听了心里有些纳闷，什么时候所谓的文明世界，把原住民如此古老、日常的嗜好污名化为不良嗜好了？那城市人的香烟和电子烟，大口大口的吐烟呢？

加央人失去的，岂止是偷偷抽烟草、嚼槟榔？还包括他们过去曾经视为美丽的长耳垂、丰富精细的文身。

如果有机会走进长屋，或许你可以这样对她们说，“你们的文身好特别！”“长耳是你们的特色，我觉得在你身上很漂亮。”“你编的彩珠太好看了！”

或许我们无法挽留这些濒临消失的文化，但至少原住民能够为自身文化感到自信、自傲。或许因外人的好奇与赞赏，加央人重燃雨林的艺术之火，文身与图腾文化重新流行起来呢？

旅游资讯【杜莱多（Do Ledoh）丰收节】
布拉甲加央人独特的丰收节每一年于5月末在不同长屋举办，为时两天，今年在比罗长屋（Uma Belor），明年则是另一家加央人乐颂长屋（Uma Lesong）。要前往双溪亚瑟，可乘搭飞机前往民都鲁，再联系当地旅行社安排交通前往长屋。
详情可联络：013-566 2925（Kenneth）

行程安排：砂拉越旅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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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屋艺术、一】长屋里的诗意，唱诵加央人的过去与未来
【长屋艺术、三】重捡被遗忘的文化，看见乌鲁人的美丽──高央山嘉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