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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空与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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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00am 27/07/2020

范俊奇/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钟楚红

作者: 范俊奇

之后我看见锺楚红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了。她站起身。不再娇憨妩媚。不再理直气壮地美丽着她肆无忌惮的美丽。就好像她原本把朋友们招待到家里来,忙进忙出的,时不时转过头来露出她一绽开笑脸就好像碎钻撒在了地板上倏忽一闪一闪的梨涡,兴高采烈地打开笔记型电脑,想要把她婚后的幸福通过画面制成短短的视频一幕幕地打到荧幕上,预备告诉大家他又把她带到哪里哪里去吹山风去看海景了,可先是音效发生了故障,画面里她甜蜜地依偎在他身旁,嘴巴叽里呱啦地在说着些什么,偏偏我们一句都听不清楚,然后我们看见一片金黄色的一望无际的沙丘飞旋着扑过来,风沙刮得好大好大,画面完全没有先兆地被切换,锺楚红突然落了单,怔怔地瞪大着眼睛,成千上万的马儿的腿在漫天的风沙里奔腾——随即镜头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后来锺楚红说,她在丈夫的灵堂说的话是认真的,而不是为了草草打发记者,胡乱编几句话敷衍过去,“他给了我20年特别丰富、也特别幸福的生活,将来不管再遇上谁,恐怕都没有办法给我想要的,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一路单身下去是对不起我自己。”于是我听了,禁不住将手掌交握,拱成一条桥,轻轻地按压在眉心上,原来我一直低估了锺楚红对爱情的虔诚,也原来我一直误会了一个美艳的女明星的内心其实也可以为一个心爱的人草木萋萋。我记得亦舒写的《流金岁月》,朱锁锁有一次对蒋南孙说,“谁会笨得去嫁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呢?”偏偏现实生活却恰恰相反,真正肯在爱情里循规蹈矩,肯为爱的人绿肥红廋的那一个,竟然是朱锁锁,而不是蒋男孙——张曼玉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爱情水里来火里去的机会,而锺楚红却意外的总是对爱情温柔哀惜,对锺楚红来说,爱情是一条线索,不是一条导火线,不应该劈里啪啦烧过了就算数,她要的是可以紧紧握着的同一条线索,轮回往返,寻找的都是同一个和她生生世世相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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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美丽,说得残忍一些,到后来几乎都是女明星们的忏悔录。那些杯盘狼籍的风光,那些“满庭残叶不禁霜”的风华,当观众渐渐转身散去,当聚光灯慢慢收弱光束,她们都得慢慢蹲下身子,放低身段,找个时间一件一件收拾。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因为美丽而呼风唤雨的女明星,到底要穿过多么阴险的峡谷和多么深远的隧道,才能重新遇见曾经被遗弃的她自己。我记得八卦杂志拍到一组照片,朱家鼎的葬礼上,锺楚红戴着一对珍珠耳环,一副造型特别时尚的墨镜,穿一件式样简单的松身黑色连身裙,步伐蹒跚,神情哀戚,但她偶尔还是会不自觉地掠一掠头发,还是会微微地昂起下巴,那些女明星的架子始终还在,也始终不能说丢就丢得开,后来好不容易挨到办完解秽酒从“香港仔乡村俱乐部”走出来,锺楚红这才虚弱地扑倒在她在圈子里除了张国荣之外最好的异性朋友周润发身上,周润发一把将她接住,另外一只手马上伸出去挡开蜂拥而至的摄影镜头,在那一刻,我想起了《秋天的童话》。

——“或者我唔走呢?”十三妹说。
——“唔走咪——一齐望住个海咯。”船头尺一时难掩心头喜悦。

我一直很喜欢《秋天的童话》。喜欢周润发的船头尺像一条跳上舢板的金枪鱼那样滑不溜手;喜欢锺楚红明媚如斜阳的十三妹,她的美丽跟纽约的黄昏一样,总是拉得那么长,又总是那么叫人低回惆怅;喜欢那间在海堤架起来的餐馆,名字就叫SAMPAN;喜欢两人再见面时周润发问,“table for two ” ,然后嘴唇忍不住微微地颤了一颤,望着眼神里千帆过尽的锺楚红;喜欢导演张婉婷后来说起,拍摄当时资金相当吃紧,剧组的伙食很差,刚巧张婉婷把一个大学同学拉来当剧照摄影师,顺便给当时红得雷电交加的周润发拍了好多大头照,请周润发在照片上签名,周润发二话不说,接过笔,草草在照片上飞一飞,然后拿到纽约唐人街去卖,卖完了大家就可以到餐馆吃一顿好的。后来电影报捷,票房一把火似的,熊熊地烧开来——而80年代的香港,整座城市趾高气扬,歌舞升平,骄傲得不得了,街上擦身而过的香港人,每一个都走路有风,每一个都鹏程万里,那时候的香港人尤其喜欢看周润发搭锺楚红,因为他们两个人在银幕上投射的,从来不是郎才女貌的明星们开着跑车喝着香槟的爱情故事,而是隐隐透现出香港低下层坚忍不拔的拼搏精神,以及一整个时代的香港人如何不屈不挠,让自己的志气欣欣向荣,而且那个时候的明星,有谁不是从草根里冒出头来?比如在南丫岛长大的周润发,比如获选港姐之后还跟家人一起住在“重庆大厦”的锺楚红,他们都是最让香港人引以为傲的人设和标志,对他们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亲,那些出了名刁钻的香港人也特别的疼锺楚红和周润发,当时大家最爱挂在嘴边的是,“发?你发得过周润发?红,你红得过锺楚红”,可现在回头看,我仅想起那首歌,“何地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香港的大时代和好日子都过去了,日渐破败的香港,就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躯壳,所有的是非与争论被扭曲在阳光底下盘绕,剩下来的只有焦虑和猜疑,不会再有传奇。

那些年少男们浑身发烫的集体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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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或许是朴素的出身和单薄的背景吧,锺楚红不圆滑不世故,也不特别牙尖嘴利,有一次上黄霑倪匡还有蔡澜主持的《今夜不设防》,他们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挤在她身边,盘问她的择偶门槛,我记得锺楚红戴了个夸张的几何图案耳环,说话的时候晃呀晃的,常常话说到一半,就会机灵地将慢慢往下滑的无肩抹身衣服往上拉,到底跑惯了江湖,她懂得在必要的时候适当地保护自己,我倒是记得比较真切的是,她说过,“我要找的男人是值得我仰望的,他不一定要很富有,也不一定要什么都懂,但至少和他在一起,我看到的世界和思考的方式,基本上和一个女明星平时接触到的和可以想像到的有很大的不同。”也因为那一席话,我开始喜欢上锺楚红应对人生时“无目的的合目的性”。既然美丽对她来说如鱼得水,浑然天成,那么名和利也都应当相对的随遇而安,特别是当她必须在娱乐圈刀光剑影的人际关系里穿身闪过的时候,她总是礼貌地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对每个人都周全都宽容,即便接待生命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大喜大悲,也都谦逊有礼。后来锺楚红全面退隐,偶尔接受美容品牌或时尚派对的邀约,她一站出来,整个人散发的还是一股特别强烈的年代感,虽然她已经没有兴致再施展跟美丽较劲的斗志,可就算一个时代消失了,锺楚红的美丽到底还是大江大海,勾起我们对港片全盛时期的美好回忆,她昔日的万种风情,一直都和香港当年风发的意气连接在一起,也曾经和我们终将失去的青春,那么亲密地共饮一瓢沁心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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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当年锺楚红的美色,犹如徐克所说,“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简直就如惊涛骇浪,拍打着80年代每一个少年的春梦。就连张国荣也禁不住叹息,“没有办法,她太美了,美得做错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有一次她穿上《意乱情迷》的戏服,领口开得好低、好低、好低的一件式黑色比基尼,为香港版《花花公子》拍摄封面,就算事隔经年,还是会感觉到锺楚红那让人浑身焦灼的性感,她举起手,轻轻拂开脸上的发丝,波浪似的蓬松及肩长发偶尔拨向一边,蜜糖色的皮肤,蔷薇色的嘴唇微微张启,眼神梦幻而迷离,还有标志的大耳环,以及手腕上一口气戴上十来个造型独特的手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热带雨林的诱惑:慵懒的,神秘的,危险的,而那组照片的震撼,就和站在地铁出风口用手捂住翻飞的裙裾的玛丽莲·梦露一样,那么炽热滚烫,那么风光旖旎,紧紧地扣锁少男们腼腆而羞涩地上下滚动的喉结——结果那杂志据说在一天之内就售罄。杂志所卖的,当然不单单只是锺楚红咄咄逼人的“钟记”风情,而是所有年轻男孩们在“女神”这两个字还没破壳而出之前,让他们浑身发烫的集体回忆。我特别记得,那时候邻居有位当木匠的大哥哥,喜欢交笔友,喜欢看杂志,个性特别内向文静,可他那一回却赤裸着瘦削的上身,不动声色,把锺楚红的拉页海报索性从杂志上撕下来,贴在小小的潮湿而光线幽暗的房间里——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地对外张扬他体内因锺楚红而分泌旺盛的雄性激素 ,而往后在他人困马乏的人生或一败涂地的婚姻里,至少他偶尔会记起,在他还是青春中人,困在青春的泥沼里,也曾经以青春的名义,领受过锺楚红没有经过剪辑,没有经过混音和配乐,如山洪倾泄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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