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最后,苏淑桦说“这条路算是我的志业”,语气平和又坚定。那条路叫“行动者”(Activist),大学时期就拿定主意上路的。早在2004年帮蔡添强助选而被学校对付之前,她就积极参加学运争取学生自治,随后挑战大专法令,参与工人议题倡议工作,为遭逼迁的人们声讨土地正义。同期活跃学运的朋友,很多加入了政党,她加入比较冷门的社会主义党,现任全国财政。
“你们每次抗争,争取不到,别人质疑你的时候会不会很伤心?”苏淑桦笑着分享友人近来的问候。其实她也自知在逆流而上,但怎么在逆流中自处,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ADVERTISEMENT
行动管制令期间,苏淑桦翻开朋友送的书《殊途同归——亚洲女工组织工作经验集》,内容是各个国家工人运动团体的经验累积。她想起自己的经历,槟城马来西亚理科大学毕业后,和朋友联合发起“丹绒工友服务中心”,做工人议题倡议工作。
当时,他们是这么想的:如果怀着“改变世界”的理想,到底要从什么点着力?于是,2006年到2009年间,4个没有工运背景的读书人到槟城自由贸易区接触基层工厂工友,设立投诉处,帮助工友投诉和举报劳资问题。他们还出版刊物《Isu-isu Pekerja》到工友集中的夜市派发,内容包括工人被裁退后的赔偿与福利怎么算。
下定决心成为行动者的契机
所谓抗争或行动,并不只是媒体常见的示威或游行。苏淑桦走马拉松路线,直视体制问题,长期身体力行去关怀弱势群体,陪着他们争取权益,尝试赋权(Empower)基层人民,改变社会。行动,是从大学时期开始养成的。
原来,苏淑桦本来的志向是新闻工作。初中时加入辩论队关注时事,干妈是记者,已故扶贫作家唐米豌,从小耳濡目染。她喜欢看香港独立记者张翠容的文章,觉得最酷的职业是战地记者。
一切按目标计划顺利进入理大新闻系,大学生活令人大开眼界。大一加入华文学会时,学会不久前才遭校方冻结活动。苏淑桦当时认知到,校方家长式的管理方式是学术监控,打压学生活动自主。参加马来西亚青年与学生民主运动(学运),随考察团了解社会议题,拜访原住民,反对伊拉克战争。不过,校园风气保守,关心政治和社会议题都被视作政治化。
系上所学的新闻学理,和华文学会、学运同样提倡对社会、校园管理批判思考。一个是通过文字,另一个是直接用行动去回应社会议题,两者相较,苏淑桦渐渐知道自己想成为行动者。尤其大二那年在雪隆当地方版实习记者,她觉得好像只能写别人讲过的话,她更想直接参与去改变一些社会现况。
2004年全国大选,苏淑桦和同学帮公正党候选人蔡添强助选。年底新学期开学,她遭校方以触犯1971年大专法令,控上校园法庭。同行助选的是一群人,唯有她被对付,被罚款200令吉,还被国家干训局当成“坏榜样”,展示在大学新生入学讲座上。也许身为华文学会主席,被对付,“责无旁贷”。
打压也成为契机,学生决定扩大行动,把校方不合理的管理公诸于世。2005年毕业后,苏淑桦就判决申请司法审核,并挑战大专法令第15条文(大学生不得参政)违宪,官司耗时整整8年。
“这不是我的个人选择,我也拒绝英雄化。”回想当时情况,苏淑桦有意识地把这起事件看成是学生全体权益问题,她只是当事人,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其他人被对付。尽管失败告终,那几年,苏淑桦事件、国大四子事件和博大七宗罪事件(注),都引起社会关注,反对大专法令的声音也越来越巩固。
选择社会主义党,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的权益发声
“我们那时都说主修华文学会,辅修学运,选修新闻系。”苏淑桦笑道。不管活跃学运,或投身社运,在一般人眼中也许叫“不务正业”。有的,她曾在独立书店跑业务办书展,也在槟岛浮罗山背当过2年有机农夫,现在在一家儿童文学书店工作。她有固定收入维持日常生活,也挺幸运的,本身不提倡消费文化,对生活没什么要求,没有太多负担。套她的话,强迫症表现在资源最大化,车子是旧款宝腾赛佳,朋友嫌换购价太低,索性给她;手机也是舅舅不要了的。
在她看来,她和一般人一样在毕业前设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她认定从事社会工作,这与别人认定要赚取人生第一桶金无异吧?她想在生活中实践过去相信的理想,“有挑战,但没有想像中那么难。”
苏淑桦说,是被社会议题触动了,促使她在毕业后继续行动。“我真的深刻觉得,社会上的贫富悬殊是源自制度不公平,很多人是被周遭的社会环境决定和影响。”
她提议换个方式来问,为什么是加入社会主义党?如果要改变社会或政治制度,加入其他政党,不是能更快更容易掌握到权力?
“只有从最基层的人民组织起来,才是最踏实的,才是社会最需要的。”苏淑桦相信,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权益发声,不需要代言人。
一开始她也只想做民众组织工作,没想过更深层的政治工作。后来,认知到很多事源自政治经济结构的问题,政党扮演一定角色。学运圈的朋友不少加入了公正党或行动党,她在2009年加入社党。她喜欢社党并没有身为政党而有政党政治考量,而是以群众组织为基础,去精英化。
“一个认识且为自己权利发声的人,和由别人为你代言的人,精神面貌是完全不同的。”她看过那些脸庞,深信基层力量。社党不少支部因抗争成立,有些人住了几十年的土地就那么被夺去,被政治和经济现况所困,他们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抗争。那些基层领袖,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权利,在过程中学习为自己发言,争取权利。
他们也只想过安定平稳的生活,都为生活忙碌,但现有的社会制度似乎总会找上他们麻烦。“你会看到很多党内有经验的人,真的是生命影响生命,怎么把抗争的精神,宣扬给另一个个体。”同样命运的人连结起来时,就有了改变的力量。
孤独的时候,不要停下脚步,自然会有出路
这一路上,曾感到孤独吗?苏淑桦承认,一路上有很多疑惑和不解,但是她最厉害的方式就是不要停下。“当你不断尝试,不断走下去,你自然会找到同路人和可以跨越、解决的方法。”
想当年社党槟城支部刚成立,连党所都没有,每个星期去小贩中心摆两张桌子就当服务处。她说,没人光顾真的很无聊,看不到任何影响。可是长时间守住、坚持同样工作,越来越多人来参与,槟城支部慢慢壮大,有了办事处,受众也会逐步扩大。
过程很慢,苏淑桦知道,公民社会整体醒觉,还得靠教育和组织工作,是一条很漫长的路。她明白,如果对抗的是整个制度,绝对不可能一个昼夜,甚至一个世代就能改变。它绝对是靠几代人滴水穿石,不断努力,为下一代人铺路。
举个近期的例子,她不能接受509大选换政府是“不流血政权转移”的说法。她谨记过去为抗争而牺牲的前辈,多少牢狱之灾,多少妻离子散。就如今年逝世40周年的前马来亚大学华文学会主席杨亚柒,在内安法令下被逮捕,被释放后仍精神不稳定,最后自缢。
“我觉得只有人民的自强和自觉,才能带来实质的社会改变。”她相信改变应由下而上,来自人民的意志。尤其身处多元社会(种族、文化、思想、阶级、性别等),需要共同议题来促成集体意志。相反地,由上而下的改变基本上是政治权利的博弈,到最后,它还是由少数人说了算。
“把同样理念的人连结起来,它会慢慢的,真的很慢哦,把影响力扩散出去。”苏淑桦说。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