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我就是在你脸书上留言的小苏。”摄影小苏一见到林天时,一米八的壮汉微微弯着腰恭恭敬敬问好,自我介绍。
尽管林天时是资深的商业摄影师,可以说是许多摄影师眼中的“老行尊”(意即老行家),曾获他指点教导的不在少数,更成为了索尼品牌大使,可是却没有丝毫架子,一边认真随和地跟小苏对谈,一边领着我们走入他的工作室。
ADVERTISEMENT
他的工作室坐落在工厂区,木门上玻璃印着的“88 Studio”有些掉色,看着有些年头。
靠墙有一溜保险箱,再往里走,数个大大小小的灯架摆放四周,床垫、末端的设备齐全的厨房,隐隐约约地告诉我们,这里是他半个家。
“都是在这里睡,没怎么回家,因为要赶工。”他说。
每个领域的佼佼者,除了拥有令人艳羡的天赋,还有谁都看不见,如山一般高的努力。与琳琅满目的摄影器材一样多的,是那桌上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药和保健品。
摄影这条路上,他究竟付出了多少血汗和代价才走到顶峰?
林天时出生于吉兰丹哥打峇鲁,家里包括他在内一共有兄弟姐妹6人,虽然他排行第五,却成为扛起家庭生计的顶梁柱之一。
“当时家里跟别人合股做面包厂,我念到初三就停学在面包厂做‘头手’,不久搭档出了些问题,只好关闭面包厂,那时候我觉得前途茫茫。”
年少家境不好,赚钱养家供兄姐念书
后来,他选择采用半工读的方式继续学业,每日早上7时20分前到校,下午1时20分放学,回到家洗澡、吃饭、写作业、复习备考、小睡,下午5时到塑胶厂打工直到凌晨2时。
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一年多。
林天时自言,那会儿真的“挨”得很辛苦,从派报纸、工厂打工、送面包、罗里跟车员、拔洋葱到折叠布袋等等,每个领域都曾涉及过。
“(因为家里)生意失败了,父母年纪又很大,我父亲七十多岁了,我哥哥姐姐在吉隆坡念书,等于家里人全都失业。”
“那时候半夜工作会打瞌睡,试过站着忽然睡着,导致塑料卡在机器里,结果很多机器故障了。幸好老板谅解我们,从未责怪我们。”
大方宽容的老板亦会准备一箱箱的快熟面,任工人们食用,也让林天时此后再也不吃快熟面。
“以前穷的时候吃很多快熟面,现在有快熟面恐惧症了。”
而那时候辛苦打工所得的钱,除了养活自己,还要给远在吉隆坡的哥哥姐姐寄学费和生活费。
对此,他却没有抱怨,因为他的母亲跟他一样辛苦,言辞中不吝于对母亲的赞赏和钦佩。
“我很佩服我妈妈,(那时)她什么都做包括洗衣服,我们一天洗一天熨一天派。你要是不问起,我都没发现自己做过那么多行业。”
少年时吃的苦头,养成他吃苦耐劳的坚毅性子,也养了一身病痛,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是“证据”。
贫困没有压垮他对艺术的热爱
虽然家境困苦,父母对于林天时继续求学抱持不赞同的态度,却无法阻碍他那颗环抱着梦想的年轻热血心脏疯狂跳动,生活没有压垮他对梦想的渴求。
喜爱书法的他一直留意着跟艺术相关的内容,偶然翻看堂侄女的校刊,看见一幅出自马来西亚艺术学院时任院长锺正山手笔的水墨画,据说画里那头牛是一笔而就的,引起了他对于水墨画的好奇以及浓厚兴趣。
多方打听后,让他下定决心在1979年到吉隆坡就读商业设计。尔后考虑到自己的个性不适合坐在办公室里画设计图,也出于现实的考虑,认为学习一门手艺比较重要,于是选择了摄影这一条路,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直到今日。
胶片时代,工作量不停歇罹忧郁症
与现在的数码时代不同,几乎人人都能做摄影师,林天时在胶片时期的工作量非常庞大,一来是完善正规的摄影工作室不多;二来商务广告对照片质量有要求,就连企业年底的报告要插入引用的照片也要由专业摄影师来完成。
“工作多到做不及。我有3组人,几乎每天24小时都在工作。”
工作强度之大,让他深夜睡着了也会感到紧张,因此罹患忧郁症长达20年,至今仍在服药,亦尽量避免开车。
他感叹,现在的数码相机让他们的工作变得轻松,只要一台相机就能应付绝大多数类型的工作。在过去,相机与灯光等设备的款式随着产品的类型、拍摄场合而有所不同,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购置了大量的相机、镜头、灯光,而我们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一小部分。
“你看我的保险箱为什么那么多?里面全是各种镜头。”
数码时代,工作程序大简化工作也大削减
尽管他曾表明更喜欢胶片成片的质感,可是在数码相机的技术不断完善、改进之后,他原有的观点逐渐产生变化。
“胶片能做到的,数码也能做到,但数码能做到,胶片未必能做到。”
在胶片时代,为了编辑照片或做效果,需要备有特殊设备、手工程序繁杂,极度考验耐心和眼力,如今数码化后,大大地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只是,工作程序简化了,工作量早就不如以往。在数码相机普遍了的现在,哪怕从未学过摄影的人,只要手上有一部相机随意拍拍就能成为摄影师,甚至能更进一步拍广告。
质量不好却靠低价取胜,成了部分追求价廉不求物美的“金主爸爸”把关人的选择。加上现在的趋势以短视频为主,以致于商业摄影的前景远远不如从前。
于是,半退休状态的林天时,手上的项目已经是贵精不贵多,而且均是亲自出马,拍照兼修图。
“我还要再工作5年左右,直到我女儿大学毕业后才能退休吧。”
为了让自己能多撑5年,他开始减肥、吃健康餐、增加运动量,毕竟健康的躯体是奋斗的资本。
但是他在言语中丝毫遮掩不住对摄影的挚诚热爱,退休后又要如何安放呢?他说,退休后打算重拾画笔,寄情于水墨画,如今太忙碌,暂时无法如愿。
拍摄生涯最难忘乌兹别克之行
曾到过双溪毛糯麻风病院“希望之谷”的人们,我想会对历史走廊里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留下印象。
那些述说着院民们故事的照片,即使不看底下的文字,仅仅看着静默的画面亦能感受到其中的悲怆、释然、欢欣、喜乐,这些照片全出自于林天时之手。
他鼓励摄影师要靠拍摄“人文”来锻炼自己,尤其是街拍,因为“人文”的画面很多时候是一次性的艺术,错过就不再重来,是一种非常好的训练。
一张“好”照片的背后,除了天时地利人和,最离不开的还有韧性和匠心。
比如林天时在为某知名发展商拍摄宣传照,为了追求真实感,他可以从傍晚至第二天早上坐在起重机上逾10小时,就只拍摄同一个角度。
“最头疼的是起重机每两个小时会往下掉一点,因为是液压,所以要不断调整。”
听着就觉得“专业摄影师”这工作风险高,然而在他长达49年的职业生涯里也不过是小事一桩,也许在提及“最难忘的拍摄经验”时亦不值一提。
在他记忆里久久不曾褪色的一次经历,是在乌兹别克刚独立建国不久,接获该国旅游局的邀请到当地拍摄旅游的宣传照。
“当时乌兹别克的官员乃至于人们几乎曾任‘克格勃’(KGB,苏联的情报机构),他们不会英语,说话方式粗鲁直白,而且那时候乌兹别克很穷,接见我们的总理跟我们开会用的是小学里的桌子,他的鞋子上还占有泥巴。”
建国初期的乌兹别克有些杂乱无序,政府、警察、士兵之间仿佛三权分立,互不干涉也互不沟通,结果林天时在拍摄街景时,遭到三十多名士兵追捕,陪伴在侧的旅游局工作人员不仅没有协调解决喊停,反而让林天时赶快逃命,切勿被逮到。
明明接受官方的委托拍摄照片,结果反倒像是冒险偷拍窃取情报的间谍一样。
“我去了几天就想逃,但是两周才一班飞机,跑不掉欲哭无泪。连矿泉水都是玻璃瓶装还有沉淀物,得在现场喝完把瓶子换回去,因为他们的瓶子不够用。”
虽然全程悬着心工作;虽然矿泉水味道都是咸的;虽然当时的乌兹别克破旧贫穷;但是乌兹别克小镇的美景、浓烈的伏特加、清澈的溪水、飞翔的孔雀、丰富的人文、飘着羊油香的米饭,依然让他刻骨铭心。
“可惜那些照片在一次搬迁过程丢失了,一张都没留下。”
所幸的是,那些风景和场景不但定格在照片里,更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再不会散去。
不知道能否在他以后的水墨画重现这些情景呢?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相关文章: 图辑/ 林天时摄影作品,【日常之美】 非常人物/张世伟:迟到的梦想成真没关系,余生用画作传达自闭童讯息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