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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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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0:45am 08/02/2021

范俊奇/发哥爬山去了

作者: 范俊奇

“所有星星都到齐了,天空于是劈开一刀闪电,把中间的位子留给他”——诗本身就是一个江湖。可惜周润发不读诗。肚子里猜想也没搁上几本诗。10岁那年,他随母亲从南丫岛搬到九龙,有口饭吃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怎么还敢奢望进学校念书读诗?可好莱坞电影《加勒比海盗3》却安排他用广东话念了李白的〈关山月〉,其中有两句,“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那诗面隐隐约约,藏着周润发当时在好莱坞发展并不特别顺遂的心思,而这一首诗,据说是周润发建议的,也是他难得喜欢并且背得出来的——我常想,不读诗的人,活得比较健康豁达,比较神清气朗,也比较不会有隔夜的忧愁——不读诗的周润发,永远有一种特别接地气的吊儿郎当,他好玩,爱闹,喜欢装糊涂,要是别人一眼拆穿他的糊涂根本是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精明装出来的,他就更加得意了,笑得眉眼全开,像个老顽童。因此夏天不爬山的日子,周润发几乎每天早上都搭地铁到处走:到街市买菜唤卖鱼的老板娘“靓女”;挤进小小的饼铺硬是要等香港人爱吃的核桃糕新鲜出炉;到水果店霸气地央老板把刚从马来西亚运过来的榴梿都打开请周围的街坊吃一核——而且周润发的人缘好得不得了,整个香港根本就是他的家,每一条街道都听过周润发朗朗的笑声,每一站路牌都熟悉周润发走路的拍子,而周润发的嬉皮笑脸和吊儿郎当,我总是在想,莫过于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敞开了笑看人生的气度;二是他其实在逃避面对他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周润发”3个字的局外人,带着一种转身和过去的自己诀别的“自决”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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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双手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

而我一直认为,从好莱坞撤退之前的周润发并不快乐,过去的他,是他自己身上的一颗肿瘤,不见得是恶性的,可一旦割除之后,他整个人果然就舒坦了,就清明了,就把名啊利啊伟大的演员啊史诗上的名字啊统统都看得透透彻彻都踢得干干净净了,他告诉鲁豫,《卧虎藏龙》里头李慕白说过一句话,“把手握紧你什么也没有,把双手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这道理其实很浅白,浅白得但凡把双脚插入过江湖的人都懂,但要真正做到眼睛眨也不眨地把手放开,恐怕很多演员都做不到——刘德华肯定不行,梁朝伟也未必,更别说成龙了。周润发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往心里头去,不是因为学历所限而这刚好是他对哲理的领悟所能抵达的唯一高度,而是因为他明白,时代会过去,明星会黯淡,周润发再怎么呼风唤雨在不同的年代给香港电影留下何等让人缅怀何等叫人激动的经典角色又如何,周润发终究会成为一个历史名词——就好像香港的电影没落了,香港的明星们熄的熄灭的灭,港产电影风靡亚洲的时代最终像舞台上厚重的帷幕,终归还是垂落了下来,再也没有谁会怀念穿着风衣戴着墨镜抓着双枪从楼梯扶手滑下来然后左右扫射面不改色的小马哥,但周润发——周润发却意外地留了下来。像一颗焚不化焼不掉的舍利子,色泽晶莹光润,一直被怀念香港电影传奇的人们,在心里头长长久久地供奉着。而且每一个人几乎都有各自不同的怀念周润发的方式,或静或动,或诙谐或庄重,甚至从电视到电影,每一个阶段的周润发,其实也记录了每一个时代的香港的光辉与挣扎,每一个时期的香港影迷的高昂与迷惘。

而我怀念周润发,怀念的是他从来没有流露过半丝倦怠的笑容,在他脸上吊儿郎当的荡开来,天生有一种让人没有办法对他动气的孩子气。不晓得你有没有发现,周润发有个得天独厚的唇型,笑起来的时候像一颗心,诚恳的、带点稚气和土气,我总是觉得周润发的嘴唇就好像刘德华的鹰勾鼻和林青霞的凹下巴,其实都标识着一个时代的明星印记,香港电影的前途眼看着逐渐进入冰天雪地,而这些明星们的容貌和神气,却是香港人在回忆里端出来款待我们的拳拳盛意。我永远记得,周润发在《秋天的童话》如何用他颤抖的双唇在演戏,一忽儿表露船头尺对爱情的向往,一忽儿表现他因为担心砸碎了十三妹的前途而失意,而周润发演起在爱情里失魂落魄的情绪,绝对可以把观众的心扭得紧紧并且迟迟都不肯松开来,就连梁朝伟深不见底的忧郁和胡歌满山满谷盘旋的落寞,也远远不能相及。至于爱情,我始终认为,纵然举案齐眉,到底还是意难平——我想起一首诗,“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走了个陈玉莲,来了个陈荟莲,无论身边是哪一朵莲,他对留在身边的女人都疼都敬都珍惜,也只有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周润发才会收起他的吊儿郎当,收起他的玩世不恭,他是宁可失落自己也不愿意委屈爱情的古板男人,满肚子都是深情,一脑子全是固执——所以那一刻,我特别怀念刚刚出道还和陈玉莲恋爱着的时候戴顶渔夫帽穿件松垮垮的牛仔吊带工人装特别快乐特别自在地登上《明报周刊》封面的周润发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很惊讶,周润发居然在电影里教会了我,原来笔挺的西装也可以杀气腾腾,原来米色长风衣的衣角也可以暗藏杀机,而且当杀手混黑帮,竟然可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因为我一直向往,时尚和黑帮,在某种程度上,本来就藏着一种神秘的关系。

不读诗,却活出属于自己的半隐士江湖

我突然想起,80年代周润发其实也演过和诗人很接近的一个角色,那恐怕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林青霞合作,拍了区丁平导演的《梦中人》,他在戏里演个音乐指挥家,穿越时空,和2500年前的妻子在现代重逢,我特别记得的是,他和林青霞在戏里的造型和发型真好看,尤其是林青霞——林青霞演的珠宝设计师把头发削得特别特别的短,短得云雀随时会飞过来停在上头滴溜溜地转着小小的头颅啁啾一个早上,有一种很爽利的春天感,而我记得那片子的美术指导是张叔平,阿叔瞅了瞅周润发,然后一声不响,走过去和发型师嘀咕两句,回来就给周润发换了个发型:中分,略长,刘海的长度刚刚好覆盖在耳轮,完全颠覆周润发在江湖片里不修边幅的落魄,因此周润发在兵马俑的展览厅初会林青霞,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怎么对方和自己在梦境里头见过的人那么相似——另外我也想起周润发在《倾城之恋》演范柳原,西装革履,头发擸得油亮光滑,却常常在爱情里头神不守舍,脸上时时泛起一抹没落公子的惆怅与恍惚,即便是说着情话,那情话本身也是玩世不恭的。周润发也应该不爱读张爱玲的吧我猜。甚至也不怎么花时间去读许鞍华交给他的剧本。因此他演范柳原,风流倜傥的外形有了,玩世不恭的神气也有了,只是周润发在镜头前面,身体前倾,直勾勾地望着白流苏对她说,“你穿着绿色的雨衣像一个药瓶,你就是医我的药”,然后灯光师把调好的灯光打下去——你其实已经知道,真正的范柳原在周润发运用他的演技小聪明的时候已经溜走了。多么可惜啊。周润发身上少的,就是雅士的底蕴和绅士的气韵。而偶尔跟相熟的朋友谈起周润发,我们都喜欢他的木嘴晖,喜欢他的许文强,喜欢他的船头尺,喜欢从他背后望过去看整个香港的辉煌与没落,而且那喜欢的成分,多少带点不是太理智的盲目和袒护,我们甚至禁不住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原谅了周润发后来的圆滑和油腻,我们都知道周润发再怎么走下去,也不会是另外一个马龙·白兰度,香港导演难得请得动周润发拍戏,却永远只会要他演出智商不足的赌神,让他玩牌九捽纸牌嚼巧克力,怎么都不会丢一只猫给他,让他一边坐着撸猫一边盘算着如何把下一个人像抹掉清晨窗棂上泛起水蒸气液化的水珠那样不着痕迹地解决掉,演一个在温柔与残暴之间让猫如沐春风的教父——因此我们现在偶尔想念周润发,也只能想念他如何戴墨镜烧美钞点香烟,然后用手轻轻甩熄火苗,想念狄龙在开枪激战之前问他,“你信不信神?”他如何咬着烟回答,“我信,因为我就是”——其实我们谁都想念周润发,想念他在镜头面前的意气风发,想念他在角色里头的厚积薄发,但我记得周润发不止一次说,他不觉得当演员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跟一般的民工其实没啥两样,尤其是现在,半退隐的周润发,渐渐活成已经不再把剑耍得虎虎生风的李慕白,而是一个迟暮的英雄,一个近乎在江湖上匿迹的侠客,光芒散尽,隐忍不发,他不再稀罕在银幕上炼金,因为周润发说过,人生很长,但他对名利造的梦境很短,翻个身就醒了,他比我们都明白,光年和因果以外,一切必失,如同虚空,唯有自在,如影随形——周润发不读诗,但他用他的人生历练,给诗勾勒出另一个轮廓,也替诗雕刻出另一个若隐若现的江湖,更清澈,更凌厉,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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