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曼谷移民拘留中心,空气闷热难耐。同事S一边用纸巾抹去额上的汗水,一边翻开厚重的文件夹。拘留中心内联合国难民署的临时办公室静悄悄的,看来今天当值的只有我们俩。
坐落于曼谷Suan Phlu的曼谷移民拘留中心,关押了数百上千名非法入境者,其中有被泰国政府拒绝的寻求庇护者,也有没有工作证件的外籍工人,甚至还有护照失效逾期逗留的游客。拘留者被关押在房中,每天只有几小时被允许到室外活动,呼吸新鲜空气。拘留中心内有个运动场,我每次经过时隔着一片铁丝网看他们在运动、聊天,或呆坐一角。运动场上方那一片长方形的蓝天,是他们离乡背井落难至此唯一看得见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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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派到拘留中心工作是同事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我至今的经验尚好,就当作出差半天透透气。然而人绝不可存侥幸心理。绝对不可以。
S和一对中国籍夫妇分别坐在办公桌各一端,我这个口译员坐在他们中间。今天S的任务是通知对方难民申请的结果,他很诚恳地用英文对中国籍夫妇说:“很抱歉,你们的难民申请被拒绝了。”
我用中文重复说了一遍,尽可能流露出同等的诚恳。
那位丈夫立即语气变重,“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吗?”
我用英语翻译了这句话,S一脸错愕,不解地看着我。
对方大声呵斥我们,“你们凭什么拒绝我们的申请?我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我老婆是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我们要去美国!”
S睁大双眼等我这个第三者翻译。我唯有尽量保持冷静并予以翻译,尽管这句话听起来荒谬至极。口译员的责任,就是忠实并确切地翻译所有对话内容,不添加,不省略,不改动。即使原来的话再荒诞莫名或含糊不清,也必须照原样表达出来。
文学奖得主开始发难,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歇斯底里大力拍打桌面。和平奖得主紧挨着桌子低泣,由始至终没说过半句话。S转身逃出办公室求助,我却发现自己被困在隔间内,身子比我高许多的文学奖得主看似精神失常,挡在隔间出口,发疯似地瞪着我。一个万念俱灰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脑海中闪过100种可能,两手无助地想抓住什么物件用以防身。
然后S带着警察冲了进来,制服了那位丈夫,将他押回拘留室。他老婆默默跟在后方,眼里尽是绝望。
任务勉强算是完成,我们在登记处还回访客证。我赎回了手机,也赎回了自己的灵魂。
S问我要不要吃了午餐才搭车回去联合国大楼,但此刻的我完全没有食欲。刚才弥漫在拘留中心内的那一股浓烈的漂白水味趁我不留意时窜进了鼻子,我站在马路旁,呛得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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