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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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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6:00pm 16/09/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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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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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残雪 | 搞文学就必须耐得住寂寞

转载自2017年《中华读书报》,残雪提供。

如果要我形容我的创作,我也许可以说,

湖南阶段是探索的阶段;北京阶段是建构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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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正在建构我的理想乌托邦,

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像人们过节一样快乐。

舒晋瑜(《中华读书报》记者,以下简称“晋瑜”):您当年为什么选择来北京?当时的创作和生活状况如何?

:我是2001年来北京定居的。当时我的创作开始呈井喷状态,但由于家传的风湿病和过敏症,体质有所下降。我经过一番分析,感到北京的气候会适合我。主要是我每年都来北京,感觉很舒服,北京的干燥特点对我的风湿病有利。要下这个决心当然还得有经济上的准备。到2001年,我们积攒了一笔钱,终于在北京海淀区买房了。交房时是11月下旬,那时就已经下雪了。我们办好入住手续只剩下2万块钱了,我丈夫用9000元做了一下最简单的装修。过了几天,我们的集装箱到了,从湖南运来的大都是书,而且主要是我自己的书。此外还有几样很旧的家具。当时邻居看了觉得很新奇,这么旧的家具还要从南方运来!他们不知道那几样家具是我丈夫自己做的。住在新房里,我们心满意足地说:“北京真好,有暖气。”我立刻感到风湿病好了一大半。

晋瑜:离开湖南时,是否有过犹豫和矛盾?最终决定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残雪:离开湖南主要是因为我的身体的缘故,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地创作。回想起来,一点犹豫和矛盾都没有。大概我这种人,就是为创作而生的,对我来说,不能工作生命就失去了意义。当时刘恒邀请我参加北京市作家协会,但我没有接受。因为我很难适应新的单位和人际关系。那时我脑子里只有工作的念头。所以我就在北京大干起来了,基本上同外界没有联系。我每天去小月河边跑步,跑完回来就写。

晋瑜:来到北京,工作和住房是怎么解决的?您对北京的印象如何?
残雪:一般来说,我对任何地方的第一印象都很抽象,这是由我的个性决定的。我只记得来的那天下着小雪,天灰蒙蒙的,但并不让人感到冷。我们住进新楼房后更是觉得超级舒适:因为这可是真正的暖气啊,房间里有十七八度啊。这房子是我们自己买的商品房(那时北京还没限购)。既然我坚决不愿意转到任何单位(我属湖南作协),自然就没有人会来帮我解决住房。我们为此早就做了准备——一直努力攒钱。

中国作家残雪

晋瑜:刚到北京时生活和创作如何?有无困难或压力?
残雪:在北京生活实在是太方便了,完全没有困难和压力。我想这大概同我们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有关。我们过的完全是退休者的生活。如果还要为了生存奋斗,那就没这么舒服了。总之,北京的干燥气候给我带来了健康的恢复,和愉悦的好心情。我极少去街上逛,每天埋头工作。我丈夫则打理家务。我们的生活一直很有音乐节奏,也不乏小市民的情趣。

晋瑜:到北京17年,您觉得自己的创作和在湖南时
比,发生了哪些变化或进步?从风格和内容上都可以充分
谈谈。如果请您打比方,北京和湖南,您如何作比?

残雪:我这17年里作品很多,几乎每天都在写。来北京之后
我的创作再也没出现过任何瓶颈现象,越写越广阔,收不了场了,自己都觉得是奇迹。我除了写小说,还写了不少评论。目前除了小说,我还在写一本纯哲学书《物质的崛起》。起码还要两三年才能完成。

谈到我的小说创作的变化,或者说湖南阶段与北京阶段的不
同,我觉得这种变化是内在的。我48岁来北京,这对于作家来说应该是最为成熟、丰产的年龄。我除了1988年写过一个长篇外,后面6个长篇都是在北京写的。长篇展示了我的世界的盛大的场面,其深度也非同一般。而且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具有一种特殊的定力,这种定力让我能得心应手地、垂直地开辟自己的疆域。这种能力的发挥是否同北京这个地方的风土有关?我不知道。如果要我形容我的创作,我也许可以说,湖南阶段是探索的阶段;北京阶段是建构的阶段。目前我正在建构我的理想乌托邦,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像人们过节一样快乐。

中国作家残雪

晋瑜:您如何评价自己的这次迁徙?对于创作来说有何利弊?会一直在北京呆下去吗?
残雪:俗语说“树挪死,人挪活”,这特别有道理。人的肉体需要刺激,感官上的刺激越多,灵魂中的变化就越大。对于我这种创造型的人来说尤其是这样。北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灵感,但都是比较抽象的影响。我不能用具体的事例来说明。

这个古老的城市确实盛产灵感。下一步我打算移居昆明。昆明
的大益普洱茶集团办了一个大益文学院,那里聚焦了一批人,以“大家”杂志原主编陈鹏为首。董事长吴远之先生是我最钦佩的人。我感到这个文学院充满了活力。我已经荣幸地被文学院聘为签约作家了。我现在开始憧憬昆明了,处理完一些私人事务之后我就要去昆明了。

晋瑜:再谈谈您目前的创作吧?您是“墙内开花墙外红”的作家,作品在国外很有影响,不知近年来获得哪些奖项?为何在国内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您认为是哪些原因?

残雪:我仍然在写长篇,是那种比较深奥的题材。前不久,由优秀的英文翻译凯伦和陈泽平翻译的我的长篇小说《边疆》在美国出版后,获得了一片叫好声。据我自己的不完全统计,包括“纽约客”等许多有影响的媒体,一共刊登了二十来篇评论、访谈和选载。连我自己都没料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翻译的质量是决定性的因素,评论者们认为他们的译文“透明”,“诗意”,有雕塑感,就像经典童话的意境。大部分评论者自己也是作家。这是自我的长篇《最后的情人》和《五香街》在美国和英国得以获奖和获奖提名以后在美、英两国第二次产生了较好的影响。

我认为我的作品在国内还是得到了应得的关注的,尤其受到年轻读者的喜爱,这从我每年都要在国内出版四五本以上的书就可以看出来。网络上也有议论。残雪迷还是有一定的人数的,我的那些书都是他们买走了。年轻人善于吸收新的知识和信息,思想比较开放一点。国内文坛比较传统保守,很多人看不惯残雪和她的作品,当然就不会主动宣传我。不过这样也好,我得到了安静,可以潜心创作。而且同那些处在喧哗中的作家比,我相信我的潜在的影响更大。我用不着批评家来评论我,读者自然而然会去找我的书,挡也挡不住。比如我的70万字的新长篇《黑暗地母的礼物》,从2015年出版以来,还没有一篇专业的评论在媒体上刊登过,但照样卖得还不错。谈到这部作品的出版,我首先要感谢我的挚友、文学评论家和出版家龚曙光先生,我一直认为他具有一流的文学品位。

晋瑜:您的作品在国外受到欢迎,翻译的渠道有哪些?是译者主动和您联系吗?您又如何看待目前很多部分的“走出去”项目?这种主动走出去和被动的翻译,有何区别?

残雪:我的作品的翻译大部分是残雪作品的研究者,专家,他们的中文和外文水平都很高。比如日本的近藤直子,倾其一生研究和翻译残雪作品,还在东京成立了“残雪研究会”。近藤直子的去世(2015年)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损失。

再比如美国的凯伦和陈泽平,以及安娜莉丝,他们都是极为优
秀的翻译家,多少年都难遇到一位的。而且他们都是全才,是
因为特别喜欢残雪作品才找到我的。我相信我同我的这些翻译
们都会是终生好朋友,我们之间一直有频繁的文学上的交流。

我只懂一种外文,就是英文。我的英语翻译们每出版一部作品
前都会将译文交给我阅读,让我提意见。我很感激他们。至今
为止我已出版了9部英文著作,70万字的新长篇《黑暗地母的
礼物》也正在美国签合同,这都是这些一流翻译们的功劳。

我不想评价“走出去”的项目。我认为,一位翻译必须像恋人一样爱上一部文学作品,才有可能将作品翻译好。而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我等待了三十几年,才有了今天的收获。搞文学就必须耐得住寂寞。

(转载自2017年《中华读书报》,残雪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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