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才是一位斜杠达人,经常在文史工作者、社区导览员、时评人、作家等各种身分之间切换,不断地拓展自身的文化知识版图。多年前,他酝酿了一个庞大计划,决心深耕印度教文化和历史。许多人因对印度庙宇不了解,嘴说满天神佛,他直觉这个行为不好。每个人可以主动认识别个民族的文化习俗,应积极塑造一个宽容融合的社会。如今,陈亚才成为跨文化的串联者,把印度教文化介绍给华社,带领民众踏进色彩缤纷的印度文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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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认识一点,看东西会比较有趣。”访谈之前,大伙儿与陈亚才聊起了旅行。他随手拈来就能掏出很多故事,总能让人听了意犹未尽。他举例峇厘岛,在充满浓厚印度教文化的岛上,当地人民未必听过大宝森节。“我们会很讶异,怎么会不懂这么大的节庆呢?”原来在印度教文化,南北地区引用了不同的文献典故,引申出不同的神话传统。大宝森节是印度南方泰米尔纳德邦淡米尔人的重大节庆,但北方的人民是完全没有庆祝这个节日。
对于常人来说,投身研究如此庞大的印度教体系,肯定会看得眼花缭乱。陈亚才一脸淡然,颇有系统地梳理整个脉络,侃侃而谈。“我每次问人家,你对印度(人)的印象是什么?很多人会回答肤色比较黑,那就错了!”印度雅利安人的后代,其肤色跟华裔很接近。然而,不懂是不是巧合,南部的马拉雅利、泰卢固、淡米尔族群,他们的肤色却比较黝黑。而当肤色越黑,亦意味社会位阶越低。
“想要区分阶级的话,恐怕会有3000种,可以从职业、居住地方等分起。”陈亚才立即举了一个例子:假设婆罗门住在八打灵再也,其他阶级的人都不能住进来,只能住在甲洞外围地区。
童年生活在文化大熔炉
陈亚才出生在霹雳州仕林河(Slim River)的Bukit Basout橡胶园,这座胶园的历史可追溯到英殖民时期。父亲是一名杂工,母亲靠割胶为生。他出世几个月后,一家人就搬迁到新山。“那时马共分子很活跃,割胶时会遇到马共分子要求粮食。”为了避免任何意外发生,他们举家搬迁。但,他们并不住在市区,反而是从这个胶园搬到另一个胶园。
童年时光一直围绕在胶园,身边的朋友不是单一华人,而是有马来人、印度人,在多元文化熔炉中成长。那个年代,不曾有种族隔阂,彼此都混在一块儿玩。“以前我是直接用印度话跟人对话,离开橡胶园来到吉隆坡之后,才慢慢忘记,现在只剩下20%至30%。”可别以为他现在听不懂,他脸露微笑说,听到了淡米尔语,大概还是可以明白。
“多元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这是(我)一个很自然的生活形态。后来到了吉隆坡,发现很多人没有这种经验和背景,变成很多时候(大家)停留在理论和概念。”由于自小接触到印度文化和庙宇,当看见众人对印度教的不解,他心想不如普及有关知识,带人导览印度庙宇。
出乎意料的是,原来很多人对印度教色彩充满好奇,大家的脑海里萌生了十万个为什么,迫使他需累积海量知识去解答各种“奇难杂问”。有时他要求助于身边的印裔朋友,“这些印度朋友本来没有什么研究印度教,反过来对方会受我刺激,去了解印度教。”
胶园经理是他的贵人
历史系是陈亚才的首选吗?他回答不是,前往台湾深造时,在第一志愿一栏,他填写了新闻系,第二才是历史系,不过最后是台大录取他。“那个时候出国读书还要找担保人,我找了经理帮忙,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很大方地给予帮忙。”无形中,胶园经理成为他的贵人,让他能顺利到海外升学。
陈亚才一共有6个兄弟姐妹,由于经济不许可,他成为家中唯一一个能上大学的孩子,也成为胶园里面第一位大学生。他说,年纪小的时候,最令人期待的事莫过于父亲月底的发薪日。收到薪水后,父亲和大哥会去市场买包,而包正是他味蕾所认可的人间美味,因为一个月只能吃一次。“小时候觉得包很好吃,现在随时要买都没问题,只不过感觉不同了,记忆不一样了。”
1985年6月份,他顺利毕业后,父亲感到格外自豪,甚至远赴新加坡樟宜机场接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他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国家,一直觉得很兴奋和骄傲。”还有一件趣事,他回国不久在《南洋商报》言论版发表了第一篇评论。“以前登报纸是一件大事,很有面子的。”胶园工作的员工会拿着报纸找他父亲,父亲看了非常开心,脸上有光。在最早的时候,陈亚才曾以“古铜”为笔名。如古人所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然而,该笔名只用了一阵,后来皆以真名示人。
他说,第一份工作是在教总担任助理秘书。当时教总成立了教育研究中心,他便帮忙整理资料。那个时候,教总主席是沈慕羽,沈老每次来吉隆坡开会都住在教总客房。恰好陈亚才也住在客房,两人顿时变成室友。“他的人生后半段,我都跟他很熟,去到马六甲会去找他。”
社会趋势“逼迫”他去学习
回望61岁以前的时光,陈亚才的生活核心围绕在社会运动、时事评论、地方文史研究。当他从台湾返马,一直没有停止参与活动。年轻时加入隆雪华青,做过青年团团长、隆雪华堂民权委员会,间中还开发新兴趣,研究各地方文化历史。
“很多时候是跟社会的互动关系,逼着我去学习。”他不禁笑道,每隔几年会有人说叶亚来不是开埠吉隆坡的功臣,声称应该是马来领袖拉惹阿都拉、苏丹莆亚沙或其他人。他认为这位甲必丹的功劳是不容抹去,便专研和汇整有关叶亚来的资料,逐一回应和反驳。
可是,他倾向还原一个历史全貌,并非塑造一个单元视角。吉隆坡开发初期,同年代的印度人和马来人肯定也有功劳,这些族群当中有哪些代表人物?“孟沙有哈芝阿都拉胡坤,是叶亚来同时代的人。他比叶亚来多活了50年,他差不多100岁。很多人都没听过,只知道是轻快铁站的名字。”
有时一些小事也激发了他的研究兴趣,比方说仙四师爷庙。有人说仙师爷和四师爷其实是两个人,但亦有说法指四师爷是变成神后才被称为仙师爷。为了验证民间传言,他就投入心神去找出答案,为大家解惑。
捍卫义山保吉隆坡历史遗迹
1999至2000年,政府计划铲平吉隆坡旧机场路义山墓园群,当中包含8个义山墓园群,有吉隆坡广东义山、广西义山、福建义山、印度教火化场、锡克教火化场、斯里兰卡佛教徒墓园、罗马天主教墓园和日本人墓园。这是一个多元种族共存的义山群,独具特色。
在一堵高墙和鸡蛋之间,陈亚才义无反顾地与民众站在同一阵线。“义山需要保留吗?这是关键问题。其实,不是义山出现在市中心,而是城市扩大了。”相较于历史价值与商业价格,前者肯定比后者来得重要。社会经济发展固然能提升城市繁荣,但文化遗产却能反映出丰富的文化底蕴。
他认为,吉隆坡是在1857年开埠,40年后才有义山,许多参与吉隆坡开发有关的人士都埋葬此处。义山自然变成了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化古迹,见证吉隆坡的开发历史。为了验证义山的存在价值,陈亚才走进义山考察,甚至带领各政党代表、国会议员导览义山,让社会人士意识到保存义山的必要。最后,2000年7月份,政府才宣布不搬迁义山。
社运是持久战,非一触即通
许多社会运动都会看到陈亚才身影,屈指一数就有捍卫义山墓园群、维护白小原校、万挠新村高压电缆风波、武吉公满山埃采金事件、抢救双溪毛糯“513逝者墓地”等。这些社会运动都维持好多年,是一场持久战。有些获得胜利,有些却会以失败告终。
陈亚才补充,武吉公满山埃采金事件不能全数归功于运动,因为金矿公司后来出现财务问题,终止采矿活动。此外,他特别提及了捍卫边佳兰义山事件。当年政府准备在边佳兰推动炼油与石化工业发展计划,征用很多土地,其中包括5座华人义山。可是,抗争组织内部面临了复杂的人事问题,有人认同、有人抗拒、有人观望,最后抗争失败。他强调,若要令社会运动成功,一定要有主流的声音,不能有太多摇摆不定的舆论。
社会运动不是“一触即通”,即使拉横幅、召开记者会、议员出面伸张正义,这些运动一时三刻不会有解决方案。他坦言,通常有两个结果,一是迅速解决,一是迅速瓦解。
很多参与抗争者很快意兴阑珊,不懂还能不能走下去,开始用各种理由离开队伍。“我们都明白的,偶尔遇到官员要来拆屋子,出动神手,村民就会打电话给我,我们就要冲下去跟官员交涉,甚至用最原始的人肉墙来挡住。”
未来计划出版印度教文化书籍
步入人生下半场,陈亚才开始为自己的兴趣做减法,投入专研印度教文化,并计划出版书籍。他希望可以花更多心思和心力处理印度教文化资料,让民众有系统地了解整个印度文明。当问及下一个计划时,他说,或许会开课探讨印度的朝代史。
他说,早期很多人不愿研究墓碑,认为是无法登大雅之堂的学术课题。现今已有许多大学学者往这方面发展,研究墓碑已变成稀松平常之事。同样地,越来越多人投入心神研究印度教文化,走进印度庙考察。他笑称,自己没有专程培养学生,但倒是吸引了不少有共同嗜好的同道。(原文上传于06/10/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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