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在二战前两度到访新加坡。今天我们通过他的“新加坡经验”,对战前华人社会的一景一物仍可略窥一斑。我们也许好奇,作家所勾勒的昔日光景会是一条怎样的时光隧道?或者当时的一趟南方之行,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作家,又为他注入了哪些创作资源?
1966年,老舍投水北京旧城墙外的太平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终年67岁。老舍之死,无疑是个时代悲剧。很难想像,他前半生写下《小坡的生日》时的趣味横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起伏,才转化成《骆驼祥子》、《四代同堂》里的深沉力量。
ADVERTISEMENT
“27岁,我到英国去。假设我始终在国内,我不会成了个小说家。”这是老舍自剖的写作历程。五四运动延烧着那个时代的青年作家内心,小说家都在寻找写出好作品的途径。到了英国的老舍,昼夜开始大量阅读西方小说,狄更斯、莫泊桑,尤其是波兰籍的英国作家康拉德对他影响最深。他采纳有系统的阅读方法:搜集第一流英法小说家的代表作,至少阅读每一名作家的一本名著。自此,读过唐人小说和《儒林外史》的老舍,已“决定不取中国小说的形式”,甚至为了康拉德,来到南洋一睹热带丛林的风采。
老舍这样说过:“康拉德在把我送到南洋以前,我已经想从这位诗人偷学一些招数。”《老张的哲学》、《赵子曰》和《二马》都是老舍抵达南洋以前的小说,《二马》尤其看到写作技巧上的转变,康拉德的倒叙法,还有他对人性被文明吞噬后的“虚无”/空虚(Nothing),在老舍早期的小说显然易见。
然而,《小坡的生日》一直是老舍自诩为满意的作品。如果不是本土学人王润华老师《老舍小说新论》一书给读者解谜,也许至今大家还认为这仅是一本儿童小说,无法深入了解其中的奥妙与寓意。
老舍到南洋最大的企图心,不完全是寻找小说材料,他更大的动机其实是探究中国人往海外开疆辟土的贡献和踪迹。《小坡的生日》之所以以“十五六岁的小人儿”视角来观视新马社会的发展,乃是老舍在新加坡华侨中学教书时遇到的儿童着实让他惊讶。“他们在思想上的激进,和所要知道的问题,是我在国外的学校五年中所未遇到过的……”。老舍把中学程度的东方小孩说得比英国大学生来得优秀,当中是否夸大其词,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康拉德把老舍引渡到南洋以后,开启了他的民族自信,原来弱国子民所受到的屈辱和歧视,却因为华人在海外建国而深感骄傲。
1929年,老舍在新加坡红灯码头(今日称哥列码头,路名Collyer Quay)上岸,人力车先把他带到俗称大马路(South Bridge Road,据王润华老师考证)的商务印书馆,码头那边不管是外国人还是本地各民族正进行买卖,热闹异常,后来铺就成《小坡的生日》的场景。为了寻找小说材料,或更准确地说,为了一反最崇拜作家康拉德的白人主角论,老舍决意把东方人放到热带的主舞台上,成为大自然的征服者/胜利者。
小说中的小坡是广东人,他的父亲讨厌福建人、上海人,父亲一旦不在,小坡就把各籍贯的朋友找来玩,包括了印度人和马来人(就是故意没有白人),哥哥一看到小坡跟他们玩就跑去跟父亲告状,小坡就淘气地说:“我们一块儿玩的时候,我叫他们全变成中国人,还不行吗?”
宗亲观念在战前仍然很重,老舍的民族本位主义亦彰显无遗,他把南洋华人和其他各族聚合一起,甚至看到了新加坡土生土长华人孩童的光明前景,他当时已断言,“新的思想是在东方,不是在西方。”那些从祖国走向他乡安家立命的华人,绝对是最具勇气,最优秀的。“我以小人儿们作主人翁来写出我所知道的南洋吧——恐怕是最小最小的那个南洋吧!”“中国人不悲观,因为他懂得忍耐而不惜力气。他坐着那么破的船也敢冲锋破浪往海外去……”
二战之前,老舍早已预见,这些最小最小的南洋人儿,不仅没有被热带丛林所吞噬,反而在这边扎了根,长成树。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