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应星洲副刊的邀约,拍摄了一档名为《刚好在这里》的短片。要即场分享生命感想,基本上就是把【硬死劈雷神】里常碰及的生死话题以更“人生立场,就在现场”的方式说开来。看片后,好几位朋友对于我说的“不想念很好”稍有共鸣,让我也开始追溯起自己有这份体悟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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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爸爸走了以后,填词人小寒曾这么安慰:他走了比起以前更大,更无所不在了。我当下非常认同,基本上挚爱走了去了哪里所留下的空白格,就是很大很无所不在的生命拷问。所有激起的反思都等于爸爸,所以他无所不在。而“不想念很好”其实建立于这样的基础上。我们是不可能不惦记的。
还记得爸爸离世前4个月,有天我们决定一起到广东义塔买他和妈妈的夫妻灵位。当时驾车进去义山觉得有几重时空交叠,心情不知如何自处。平日都是我跟父亲来拜祭祖先的,这次却是陪他来准备自己“做祖先”了。同时也在思考几个月后我来这里的景象,没有左手边客座席的他了。这种矛盾感让人太想超越三维空间。在最熟悉的城市中心拐进那小径,不是清明,不是中元。没人问津的广义塔,我们来是决定爸爸几个月后的安处。
当时爸爸的气已经不很好,缓缓走过烧衣纸的地方,不忘停下来对我交代。他说烧了这么多年给公公婆婆,都不知道有收到的吗?总之以后就不必烧给他,他不会收。麻麻烦烦还可以多少年?这是他一生祭祖的感想,是责任是交代是思念,他似乎搞清楚了那是一种给自己的善生。后来我真的依照他的叮嘱,不曾在节日特别烧东西给他。像他生命后期不吸烟了,他给出了的感想很妙,他说:“烟已经远离我了”。所以随他走了,到底他有钱还是没钱用,有没房子车子,全部恐惧担忧都已远离他了。我若还恐惧,大概只是我的责任、交代和思念心态在作祟。
不想念很好这件事,爸爸走之前几天也以行动展示了。他离世前一星期,我因为很恐惧面对他的离世而有了逃避念头。我接受了去台北三天两夜公干的机会。我需要一个窗口充电,所有情绪都很紧。结果父亲的最后一个冬至我不在他身边,我一个人坐在台北糖水店流泪吃汤圆,按简讯跟他道歉。当时这份距离还是让我很安心,因为至少是人间的距离。回来时只见爸爸躺在床上对我的眼神是愤怒的。他的生气,我完全明白。
然后我发现客厅的全家福都拿下来了。帮佣抵不住他每天嚷着要取下,他不想看到。临别依依,到底这是什么心态?我当下不解。后来父亲走了,我看南怀瑾老师的书《人生的终点与起点》,里头提到人快要走,闭上眼睛就好了,专心一念归自己,不要贪求多看几眼了。我似乎又解决一道空白格。爸爸不是发晦气,他也不是刻意教训我。他是想要安在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的过渡里,他已没力气“八点档”了。
不想念很好,不想念没事。这也是每次我离家出游,一回到家问妈妈的:妈妈你想念我吗?她笑着回答:想念来做什么?这个答案,太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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