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电影《花路阿朱妈》中的阿朱妈林美华把一生都奉献给儿子、丈夫和母亲,那么饰演这位阿朱妈(Ajoomma,韩文“大婶”的意思)的新加坡资深演员洪慧芳,则演了大半辈子的配角来衬托主角。从影快40年的万年配角洪慧芳也终于迎来生涯巅峰,凭此片一举入围第59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她笑说,这些年的付出都连本带利回报了。这段奇幻旅程,不就是专属于洪慧芳的花路人生吗?
“花路”是韩国网络用语“美丽、顺利、平坦的道路”的意思。戏里林美华最后找回自己,走向顺遂的“花路”人生;戏外从影快40年的万年配角洪慧芳也终于迎来生涯巅峰,一举入围第59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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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说,这些年的付出都连本带利回报了。这段奇幻旅程,不就是专属于洪慧芳的花路人生吗?

访谈在《花路阿朱妈》媒体试映会后进行,外头没什么喧闹,洪慧芳就出现了。身穿白色镂花上衣,浅灰色长裤裙,扎起利落短马尾,露出一对白花耳环。没有众星拱月,好奇探问才知,她早上只身从新加坡飞抵梳邦机场。没有助理、服装、梳化,接机的是大马籍剧组人员林亦哲,带她吃过午饭就来接受访问,以及出席接连几天的电视、电台宣传。
“我不习惯的,带那么多人,还要照顾他们。”(咦,不是工作人员照顾艺人才对?)洪慧芳自豪很熟悉吉隆坡,只身前来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林亦哲也帮腔,她ok的啦,一点都不担心。
1983年出道的洪慧芳,出身新广(新传媒前身)演员训练班。1985年演出《红头巾》,隔年播出大受欢迎,奠定实力派演员地位。1997年以日据时代作品《和平的代价》中的龅牙嫂夺得新加坡红星大奖最佳女配角。她总是出现在不同影视作品,实力虽然备受肯定,但长期与奖项无缘,直至2019年才首次夺得十大最受欢迎女艺人。此次独挑大梁主演《花路阿朱妈》,实是她首次担纲女主角的作品。
9月27日金马奖公布入围名单,洪慧芳与导演何书铭紧握对方双手。先是何书铭入围最佳新导演,并与王欣茹共同入围最佳原著剧本,韩国资深演员郑东焕也入围最佳男配角。最后听到自己名字被念出,洪慧芳放声尖叫,喜极而泣。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的心情还未平复,谨慎预习着典礼的程序,如何应答媒体。紧张有理,她第一次以女主角身分宣传作品,就打着国家旗号出征,是第一位冲击金马奖的新加坡籍女演员。“老实说有压力,但就在学习中。”

荧幕下和“女主角”完全沾不上边
若说学习包括主角的排场,洪慧芳恐怕是学不来的。只身来马为戏宣传也就罢,在韩国拍摄《花路阿朱妈》的两个月,她也拒绝享受女主角的专属待遇。剧组本来安排她住在酒店,但她宁可与导演等3位新马剧组人员住在短租公寓,自己还睡在“屋塔房”(韩国常见,在天台加盖的阁楼房型)。说着,她与林亦哲轮流翻找手机相片,回忆起拍摄点滴。
“呐,你看,那天下了雪。”洪慧芳手机拍摄的画面中,她清早踏出屋塔房,天台地面是层薄薄的积雪,眼前是首尔市景。“还有这张,我们生火做BBQ,可是实在太冷了……”自2020年年底赴韩拍摄,洪慧芳和剧组三人过上两个月“母子”生活,一起跨年和庆祝农历新年,还亲自下厨煮咖哩。生日、结婚纪念日和情人节,同是演员的丈夫郑各评秘密交代林亦哲买花,越洋送上惊喜。

韩国演艺工作获法律严格保障,工时有限,没拍摄的时间他们就待在“家里”。洪慧芳偶尔下楼串门子,翘脚窝在沙发,大家各忙各的活儿,自在得很。就那么自然而然,她把大伙当“家人”照顾,还像使唤儿子那样一起外出买菜。“呐,这张,我们太想念新加坡食物了,特地去吃海南鸡饭。”
还有一次,林亦哲负责带洪慧芳去片场,提议搭巴士前往。怎知,两人坐错了方向,一来一往总共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忆起拍摄趣事,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题,而作为旁观者,眼前的洪慧芳真的是“女主角”吗?
就算是B咖,我也要做到最好
回顾演艺生涯,洪慧芳其实是误打误撞进入演艺圈。她是华校生,新加坡推行英语为主的语文政策后,学校成绩顿时一落千丈。外出又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在银行做文件管理员。偶然翻开报纸看到演员训练班招募学员,演员,对她而言是仅有能使用华语的工作了。
一期训练9个月,分阶段成果发表,淘汰不适合的学员。洪慧芳其实性格内向,在班上岌岌可危,面临淘汰。也只能豁出去了,找同学合演小品,她饰演一脚踏两船的女孩,和男友A拍拖时被男友B撞见。一回眸愧疚地落下眼泪,那一刻她开窍感受到演绎的滋味,也打动了老师。
1983年出道,星途浮浮沉沉,她甚至做好最坏打算去餐厅捧菜。怎知,得到机会演出《红头巾》的戴阿秀,创造了她的第一个经典角色,也得到实力认证。此后,洪慧芳演过万千角色,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有《双天至尊》形象百变的仇怀枫、《和平的代价》被日军羞辱的龅牙嫂王金凤,以及《播音人》中优雅却天真的白夫人。嗯,都不是主角。
既然实力毋庸置疑,难道这么多年来真的从未想过争取演出主角吗?“我是B list的,再怎么争取也没有用的,所以就把我的岗位做好而已啊。”洪慧芳侃侃而谈,一点也不泄气,而是早就看开演艺圈的现实,市场机制是怎么将演员分级。“但你不要以为是B list随便做就好。”

沉潜多年,她与世无争,每一次演出却都是在磨剑,就等机会到来出鞘亮剑。好比演出迷恋韩剧的新加坡阿朱妈,此前她已经演绎过无数个安娣阿嫂了。电影中母子若即若离的关系、面对孤独、感激又非暧昧、重拾自我等等情感,信手拈来,拿捏得恰如其分。
她说起,数年前演员训练班同学会,老师才爆料当年录取她正是因为她看起来老气,演艺圈没有老角,发掘她是要来演妈妈级角色的。也真如此,她演过几代演员的妈妈,同学都笑她不变老,因为一开始就老了。

我怎么可能在韩国拍电影?
此次担纲主演《花路阿朱妈》,洪慧芳先是战战兢兢接下角色,再用尽生命交出最好的自己,终于迎来演绎生涯花路。她分享当时拍摄最后一天,手机录下的心情记录,“《阿朱妈》对我意义深重,在韩国的这两个月,一直觉得我在梦境中,我怎么可能在韩国拍电影呢?”她感恩那段拍摄带来的兴奋、幸福和满足感,过足戏瘾。那时谁会料到,这个角色还能带她前往釜山影展、金马影展?

问及来到这个高度,可有野心再闯一闯?她严正纠正,不是野心,自己还要继续努力,因为下一个人物的要求会更高。“要怎么去达到下个角色的成功率,这才是我担心的问题。”
是啊,沉潜磨剑的高人,与世无争,何来野心?洪慧芳知道,下一次她会交出更好的自己。

后记:
这回我记住了,阿朱妈叫林美华
本以为不过又是一次艺人专访,但是才看完电影,阿朱妈就走出大银幕,化身眼前高贵的模样,真让人悸动了一下。望着洪慧芳,忍不住说了最老套却又最真心的话——我从小看你的戏长大的。
早在金马奖公布入围名单那天,见着熟悉的名字“洪慧芳”,真的又惊又喜。《花路阿朱妈》遂成为必看片单,想看看那位演过无数个我记不起名字的姑姑、妈妈、安娣、阿嫂的洪慧芳,这次又交出什么样的阿朱妈。这回我记住了,阿朱妈叫林美华——洪慧芳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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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看父母醉心阅读,她感觉文字的味道应该很甜,于是也跟着钻进方块字的世界,从此再也离不开。
新华作家尤今(75岁)共在马新中港台等地出版逾200本书籍;她写散文和小品,也写小说和游记,认真看待自己与文字的关系。
“我在文字里种植向日葵,绝对不种罂粟。”写作不只为了开花,开什么花很重要,花怎么开也很重要。“取材于现实的作品,才是泥土滋养出来的鲜花,带有阳光的香气,跟塑料花截然不同。”
报道:本刊 李淑仪
摄影:本报 黄冰冰
她并非不曾用文字捏出塑料花。
中四那年,尤今写出人生首篇小说〈凄风苦雨〉,投稿报章。刊登后,原以为父亲会给予赞赏,未想他却严肃训话,“父亲说,这是一篇全然失败的作品;他说得毫不留情,让我吓了一跳,很不开心。”
那篇小说写渔夫出海捕鱼,与大海艰险搏斗,渔夫妻子在家照顾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苦苦等候丈夫归来。父亲读了,诘问16岁的尤今:你有认识渔夫朋友吗?你有去渔夫家里了解他们的生活实况吗?你在下笔之前有去收集相关的资料吗?尤今一遍遍摇头,“都没有,全凭想像。”
更小的时候,尤今曾从父亲的书架上抽出《小坡的生日》阅读。作家老舍是中国人,书里却把马来孩子和印度孩子写得栩栩如生,“父亲问我为什么,我天真无邪回答,他靠想像力写的啊。爸爸说,不是的,”老舍曾在1929年旅居新加坡5个月,任教于华侨中学,“他观察,他体验,他生活,他收集资料,所以才能把印度人马来人写得活灵活现。”
真实,是创作的起点——这是父亲教会她的事。
“这句话我记了一生。闭门造车的书写,犹如塑料花,冰冷、虚假,没有生命力。”往后尤今从未停止写作,出版书籍无数,碰触的文体各异,“没有一部不是取材于现实。”
就像1995年出版首部长篇小说《瑰丽的漩涡》,主题围绕嗜毒与早恋课题,尤今没有闭门造车,而是亲身走入戒毒所,与吸毒者促膝长谈,“收集很多资料,我才敢动笔去写,将受访者的真实经验转化成小说的骨和肉。”
父亲还说过很多话,都让尤今铭记一生。

父亲的“自重”课
从小生于怡保,尤今4岁那年,父亲停止采矿,创办《迅报》,家里充斥各类书籍,母亲也在报章连载小说,“用比较形象的形容就是,家里每寸空气都有书香。”不写小说不排版的时候,父母总在看书,“脸上很沉醉的样子,我感觉,文字的味道应该是很甜的吧!”小小年纪的她也乐于捧起书来。两年后报社倒闭,她手里的书并没有就此放下来。
再长大一些,父亲带着全家人迁居新加坡。初时身在陌生境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在尤今眼里都成了鱼,嘴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全是气泡。“怡保人多讲广东话,新加坡人则讲福建话,我一句话也听不懂。”有天发牢骚,尤今脱口而出:真希望自己也是福建人啊;向来慈和的父亲随即变了样,“眼神很凌厉,平时柔和的光芒没有了。他用严峻的口气说:如果你要听懂福建话,你可以去学,但你必须记得,你永永远远都是广东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8岁那一年,在大街上,父亲给她上了这堂名为“自重”的课。自重是不轻蔑自己的身分,自重也是要在心里安装自我监测器,把自己管好。
“自我监测器的另一个名词,叫做良知与良心。”后来成为教师、成为作家,更要懂得时刻监督自己。“我对读者负责,只在文字里种植向日葵,不种罂粟。”
什么文字是她口中的罂粟?
这要追溯到小学时期,学校附近有连环图出租摊子,很多同学租借来看,内容尽是色情暴力。这让尤今感觉不妥,从此立志只写有益身心的读物。当时11岁,她投稿的文章首次见报,题目为〈我想做个小小童话家〉,抒发她的创作信念。往后虽然没有真的成为童话家,却也从未丢失行文里的某种明朗清澈。

将记者生涯磨出的能力用在写作上
她坚持在文字的土壤栽种向日葵,养分从生活汲取而来。

以记者身分跟尤今碰面,短暂寒暄后,曾在《南洋商报》任职7年的她说:“这是梦寐以求的工作,我做过3份工作,最怀念的还是当记者。没有一项工作可以给我这样的机会,每天接触不同的人,汲取不同的思想养分。”
问及难忘的采访经验,尤今想起三轮车夫围困报馆的那个傍晚。
“当时,新加坡很多三轮车夫,有的会在牛车水一带载人买菜,五毛一块这样赚;有的则专门在旅馆门口等游客,我听说他们收入很高。”为了探个究竟,尤今伪装游客乘搭装饰华美的三轮车。“我说要游新加坡,怎么算?哇真的很贵,70年代,我的薪水才700元,他游一趟半小时要30元。”短短半小时,尤今抓紧时间跟车夫谈天,拿到很多资料。
下车后,等不及赶回报馆,她先是冲到对街咖啡馆,趁记忆犹新将对话记录下来。报道刊出后,引起很大回响,“我记得很清楚,当天下午5点,报馆外面人声沸腾,一群三轮车夫气势汹汹指明要见我,”收入明晃晃被摊开,税务可就麻烦了,“他们认为我在破坏他们的生计。”喧闹落幕后,她感慨,“当记者,最重要是能够揭露不为人知的社会现象,即使事后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也不能因此退缩。”
记者这份职业,在她看来犹如磨刀石,磨锐一个人的思维、笔锋和眼力,“可以深入观察人性,日后对我塑造小说人物大有帮助。”
真实是一贯作风
7年后,她成了母亲,人生来到十字路口,“孩子只有一个童年,错失了我会很遗憾,”于是毅然辞掉工作时间不稳定的采访职业。这时,她忆起过去在图书馆任职管理员时,曾为一群资深教师讲课,教导他们如何为学校图书馆的书籍编排目录。“课程结束后,一名教师特地向我致谢,说我的讲解生动清晰,给我很大的鼓励。教学,是美好的分享,我很喜欢,所以后来想要改行时,我便选择教书。”
尤今执教鞭的岁月长达29年。这些年在课堂上教授华文,她有自己的心得。
“我的目标是让学生爱上华文,而不是为了考到A。”尤今希望自己的课堂充满笑声,因为在她眼里,语文课并不是为了应付考试的科目,“它是让你去爱的。学习其他科目,它们会化为学识的一部分。但是,语言是流在血液里的,它是让你去爱,给你享受的,而文字懂得知恩图报,你平日善待它,当你要用它时,它便会跳出来,帮助你、报答你。”
2025年3月,尤今携着3本新书《播种未来》《爱的密码》《加减人生》亮相第19届海外华文书市,新书主题分别触及亲子教育、家庭幸福与处世之道,全是最近两三年在中国报章书写专栏文章的结集。当老师,她不爱在课堂上说教;当作家,她也不愿在纸页里摆出道学的面孔。

“我不爱谈生硬的理论,而是希望通过真实故事,向读者分享我的得意与失意,以及我对人生的种种思索、感悟和理念。希望通过一则则曾经感动我、启示我的小故事,和大家一起探讨在亲子教育、家庭关系和待人处世方面碰到的种种问题,绵里藏针,用蜜糖包裹黄莲,这是我一贯的写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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