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一位对建筑史有研究的朋友聊天,聊到瓷砖,他说瓷砖很早就已经出现在南洋,而且比中国岭南地区及老上海更早。可一直以来有不少人还以为南洋老房子的“花阶砖”,是由南来的先辈从中国引进的。
他给我说南洋瓷砖的历史,补的不是瓷砖知识,也不是制造瓷砖的技艺,而是血色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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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开始,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等殖民主义国家为扩张海外领土,先后陆续进入东南亚,以殖民手段侵占土地。在被控制的地区,实施战略性殖民管理;以开疆辟土、种植、挖矿、采煤、建立港口等多样性的实施来配合有计划的资源掠夺。而建立商埠,则为开拓海外贸易市场,为母国带来商业利润。实施这些计划,首先需要的是大规模的劳动力,那往哪去招募呢?于是这些殖民主义者把目光投向天灾人祸频繁的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由于天灾,再加上人祸,生活困苦的农民,纷纷响应招募,以契约劳工或猪仔形式掀起一股下南洋热潮。以此同时也出现了另一波移民——“新华侨”,他们之所以奔赴南洋,目的是寻求更好的发展。这些商人的文化水平一般都比较高,当中不乏有识之士。除了做生意,他们在侨居地成立会馆、办学,设医馆,在政经文教各方面亦多有建树。在那样的时代空气里,那是一股有激昂成分的力量。
瓷砖晚于南洋出现在岭南地区及老上海,是因为瓷砖的引进,得等到这些衣锦还乡的商人,在家乡修建豪宅时,将南洋殖民风格的洋房优点结合起来,建成中西合璧的花园洋房。于是来自西方的瓷砖便派上了用场。(其实最早发现瓷砖的地方,不是在欧洲,而是在埃及金字塔内,用以装饰内壁。后来由中东传入欧洲。)所以这些中西合璧的老洋房,地上的花砖多是欧洲舶来品。尤其是黑白相间棋盘格图形的,那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特有风格;没有细节,明快干净,反而简约出品味,百看不厌。
听他如此一说,立刻想到30年前那位发迹新贵的新居,以及他那磅礴的创意——地砖上墙。那么多年过去了,至今仍印象深刻。回想那些年,铺瓷砖的势头可说是锐不可挡。若问这趋势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真说不上来。反正那些年流行铺瓷砖,而且创意无限;原本铺贴在地上踩踏的地砖,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从地上一直铺贴到天花板上去,而且不选用色彩柔和,简约低调的图案,反而一派花团锦簇,彩色缤纷,并以大范围图形描述各种花花草草;有大而亮眼的向日葵、有华贵的牡丹、有艳丽的玫瑰,还有出于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荷花池里还游着两条鲤鱼呢。花间除了蝴蝶飞舞,还有青蜓点水……如此大量繁殖式的蔓延,看得我眼花缭乱——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次瓷砖“革命”。而今那时光的车轮已碾压远去,终于可以看出来,最懂得欣赏瓷砖的终究是中华民族,无论是大陆的中国人还是东南亚的土生华人。走过一百多年岁月,审美在装饰与艺术性中流转,所释放出来的巧思,典雅有之,浮夸不缺;横跨欧亚,踩踏出来的是一条悲凉而浪漫的荆途。
每次去岭南地区,看到那些中西合璧的老房子,闽式的也好,粤式的也罢,觉得最美丽的是地上的花砖。经过岁月浸润,更彰显出那质地的坚实、耐磨、隽永、沉稳和细腻,这些都得慢慢去体会。总觉得房子无论多华丽堂皇,花砖始终是灵魂。
那么我们南洋殖民风格的老房子,又是如何的呢?就说槟城的裕荣庄吧。那是孙中山先生在南洋的重要革命基地,是黄花岗起义的策划所在。可以这么说吧,那是时代赋予的历史完成,所以它一直都在。而这老宅最特别的是,还没进门即见花砖,明快有序,一片花海似的,美丽极了——那可是步步生花啊!
我们这一代人,半新不旧,夹在新与旧之间,我们“发思古之幽情”的情思,悠远而感慨,却又是温暖的。怀旧不是复古风潮,是传统与现代的融合。而对新科技所带来的各种方便的感恩,也跟悠远之思的心灵感受合该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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