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各地兴起许多文化导览活动，带领游客深度走访一个城镇。只不过，这样的导览并非赚钱的事业，导览员为何仍孜孜不倦地办起导览活动？不妨听听“走街”导览员卓振宏与曾慧玲述说导览背后的意义，以及那些你不知道的大城小事。透过导览员的目光，重新认识一座城市，厘清旅游的意义。

艳阳下，十多名游客跟随着导览员卓振宏与曾慧玲的步伐，徒步穿梭吉隆坡的巷弄，聆听被夹藏在时代缝隙中的大城小事，走读一座城市的前世与今生……

2012年，捷运工程缓缓开到了苏丹街，也在这样的历史情境中，卓振宏与曾慧玲和几位友人一同成立“走街Kaki Jelajah Warisan” ，开始不定期举办文化导览活动。

走街，顾名思义，要带领游客以徒步方式来认识这座大城市。谈及当时成立“走街”的缘由，曾慧玲如此表示：“希望可以用软性方式来做一些‘长期保温’的工作，透过我们的导览与讲解，让人们有机会走入并重新认识茨厂街。”

卓振宏与曾慧玲的导览之路从茨厂街开始。曾慧玲表示，当时的文化导览并没有很大的市场，即便只征收十多令吉导览费，依然会担心没人报名。她清楚记得第一个导览路线是“古早味与旧社区”，即比较受大众喜爱的导览路线。

随着走进茨厂街的次数增加，两人发现茨厂街其实有很多景点可以深入导览，于是后来渐渐发展出其他的导览路线。

7年过去，两夫妇如今开发的路线多达15条，包括古早味与旧社区、吉隆坡骑行、多元宗教、吉隆坡故事、十五碑、黑风洞、默迪卡、茶的体验等等，涵盖美食、建筑、地理、宗教、神话等文化元素。

深入探讨，为这座城市留下文字

城市里很多事物并不是理所当然的。“这城镇反映了哪个时期的移民风潮？为何使用这样的地名？这些有趣的事物都非常值得我们探讨。”

每一条导览路线，除了拥有不同的主题和目的，还包含了两人筹备许久的时间与精力，“毕竟每个人看待历史和诠释的方式不同，在做导览之前，我们需要经过很多的实地探访、书籍研究、田野考查等搜寻资料的工作，确保讲解内容没有太大的谬误。”

吉隆坡是个人口不断迁徙的大都市，两夫妇直言自己带领的文化导览无法为大城市带来改变，希望可以更深入探讨，为这座城市留下文字。

“这城市仍有很多没被记录或被人忽略的事物，我们的工作就像是挖掘这些事物，将它们与我们的历史、社区、生活习俗连接起来。”

生活太久，对城市习以为常

相比于一些蜻蜓点水式的旅游，两夫妇做的是深度导览，要求每条路线尽量不超过20人。

卓振宏说，参与导览的大部分游客都是介于二十多岁至六十多岁的本地人，大多对吉隆坡的前世今生抱有好奇心态。也因此，“走街”的导览一般会深入讲解某个地方景点的特色，有时候仅仅一个景点，就会花上3小时去讲解。

参与过导览的大部分游客都有这样反馈，觉得自己生活在这城市太久，很多事习以为常，不值得自己特别去关注。但是跟随导览员的脚步后发现，我国有许多很特别的东西，因而有不少参加者结束后会继续选择参与其他路线的导览。

曾慧玲坦言，文化导览未能给社区带来实质的改变，他们自嘲自己就像是社区转动的小螺丝，没有他们社区依旧转动。

“身为导览员，最大的成就感是在导览过程中给予机会教育，例如让人们看见移工对城市的贡献，改变人们对移工的刻板印象。”

曾慧玲透露，在他们带领游客走进茨厂街的时候，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哎呀，你看这边全住着外劳。”这时她会立即跟他们说：“移工的出现，是城市发展最自然不过的过程。”

“这城市并不属于任何民族，站在同一片土地的我们，都有权使用这片土地的资源，没有分谁先到或谁迟到。”希望能把这样的讯息当成种子散播出去。

城市在变化，不断挖掘新知识

科技冲击旅游业，但无法替代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随着科技与通讯的便捷，科技也逐步取代导览员的工作，包括国内外许多景点都会备有二维码，供游客扫码了解该景点的来历与特点，与导览员的角色非常相似。

卓振宏不讳言人工智能是一种趋势，已逐渐取代许多人的工作包括导览员，但他认为更胜一筹的地方在于，导览员能够依据游客的知识水平，串联许多景点或小故事，图文并茂地为游客讲解。

“人工智能只讲A，会比较填鸭式，缺乏互动，但导览员却可以连着说ABCD，让游客得到串联式的知识。”可以说，导览员与游客之间活泼有趣的互动，是人工智能目前无法超越的。

“做导览是双方面的，在导览的时候，由于很多游客同样生活在吉隆坡，有着‘不同版本’的生活故事或另一番见解，激发导览员与游客互动讨论。”

曾慧玲和卓振宏两夫妇热爱旅游，出于兴趣而不定时举办导览活动，并没把它当作旅游公司经营。两夫妇坦言，导览工作纯粹是一份出于兴趣的兼职工作，每人收取数十令吉的导览费，仅足够他们用作研究成本和时间成本，无法支撑生活开销。

即便如此，他们仍孜孜不倦地探索这座城市。

“一个地方的历史会定格，但事物却会不停地变化，导览员的工作就好像是在与这座城市不断的认识，是个一步步探索，不断挖掘新知识的过程。”在7年的导览岁月中，即便已开发15条导览路线，但他们直觉自己只认识了城市的10%面貌而已，仍有很多不认识的事物。

“其实，你在这个地方走得越久，你所发现的东西会越多。”

“例如我们最近举办的脚车导览路线，已扩大了导览范围，直到湖滨公园和国家英雄纪念碑，那么以后会否延伸到广东义山的抗日主题导览呢？”啊，还请大家拭目以待。

你是打卡一族，还是深度游人？

“在大马，几乎99%的人都是打卡游！”

曾慧玲以近期火红的鬼仔巷为例：“对我来说，它的文化底蕴并不深厚，但它为何火红？因为它捉到了游客的心理。”那里设计了好几个打卡景点，供人们尽情打卡，接连吸引更多人去参观和拍照。

卓振宏补充，鬼仔巷的壁画设有二维码，供人们扫码了解鬼仔巷的历史故事。对卓振宏而言，无论是故事还是解说都相当简短，然而却有游客认为讲解太长，应该缩短一些，反映了人们更加重视打卡与点赞的旅游心态。“这好比很多人都喜欢到最美的书店，都不看书，而是在打卡。”

曾带游客到埃及旅游的曾慧玲分享道：“当时我们曾特意请当地导游给众人讲解金字塔，该导游是考古系毕业的，解说非常有趣，正当我们听得入神时，转头一看，发现其他人都各自去拍照了。”

每个人对于旅游的要求和选择不同，打卡游并没有对错。但可以看出的是，整个社会处于快节奏当中，连带人们的旅游心态也不自觉地受到影响。

“去一处地方，拍一张美丽的照片，得100个赞，但如果你写了一篇几千字的旅游体验，可能只有20个赞，可以说，愿意写和愿意了解故事的人很少。”以“旅游、打卡、点赞”三部曲的现象来看，我们是否变得很懒惰去观察、了解和分析一样事物？

“如果你曾在东海岸骑脚车，你会觉得，大马比台湾美多了。”

卓振宏与曾慧玲两夫妇酷爱旅游，若要比较国外和本地景点，两人毫不犹豫地称赞本地景点要美多了。

“我很喜欢在大马骑脚车旅行，马来西亚太美了，如果你曾在东海岸骑过脚车，你真的会觉得东海岸比台湾美多了！”回忆起骑车游，卓振宏兴奋说道：“骑脚车上山去福隆港，或骑脚车路过大城小镇，景色都非常美丽，只是这样的活动很难成为旅游配套里的行程。”

曾慧玲直言本地旅游太难做，“本地人很会‘算’，人们往往不会看到背后的文化层面，只关注价格。”她认为，很多本地景点都相当有潜能，只不过在缺乏文案与照片的宣传而无人问津 。

——话说回来，为何一个旅游业需要做成打卡景点？其背后目的不外乎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走进这个地方，而最快最有效的方式莫过于打卡。

或许有一天，我们是不是可以有这样的突破：在打卡之余，我们是不是可以花更多时间去了解一个地方的文化底蕴，例如参加两三个小时的文化导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