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敏、傅思敏/报道
黄玲玲、陈启基、黄安健、黄志汉、谭湘璇/摄影
一张死亡证书,切断了与世间万物的联系;一纸大体捐赠书,拓宽了生命无限的价值。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对于自己的躯体,我们向来只有使用权,没有拥有权。要如何善终、善别和善生,是我们一生都要休的功课,也是各族殊途同归的生死观念。
虽然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但穆斯林、佛教徒、基督徒和兴都教徒等都正面和积极看待器官和大体捐赠。即便由于宗教因素不能捐献大体,穆斯林在推动相关计划方面却是不遗余力。
宗教无碍捐大体
家人谅解才是关键
在我国,首个无语良师计划是在马来亚大学推行。马来亚大学医学系无语良师计划及行政中心总监苏益指出,团队自2012年成立起就接触过不同的宗教人士,他们对于在医学方面的大体捐赠都抱有相当正面的想法。
东方国家对葬礼有要求
“除了伊斯兰,其他宗教的人都可以捐献大体。在我看来,捐赠者面对的最大阻挠不是宗教,而是源于对无语良师计划的不了解。”
他接受《星洲日报》采访时说,东方国家对葬礼方面有相当高的要求,他们普遍认为葬礼不只是一个仪式,还是一种文化。
“举例说,假如有个亲戚去世,却没有举办丧事,我们会觉得不习惯,有些人更会有负面的想法。所以当他们第一次听说无语良师计划,捐献者遗体会被医学院用来做研究时,都会感到忧虑和迟疑。”
亡者与家属需有共识
他坦言,亡者和家属之间的沟通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若没有达成共识,就会产生各种摩擦和问题。
“家人去世后,我们基本上会为其举办葬礼,结束后一切将归于平常;但无语良师不是,家属必须等待6、7个月的时间,才能够举行丧礼,这段时间的延迟是家属必须面对的问题。
“经过一段时日,家属已经能慢慢平复心情,但在无语良师计划的分享环节和告别仪式却会勾起他们的伤心回忆,这些都是无可避免需要去面对的。
不过让苏益感到庆幸的是,相较二、三十年前人们的抗拒,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人知晓了无语良师计划的意义,问题也就有慢慢减少的趋势。
“不只是佛教徒,现在我们看到基督教徒和兴都教徒都知道这项计划。无论是什么族群,每个人了解后都会给予支持。
“他们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捐赠,就可以帮到那么多人,包括当下的医学系学生、普通医生、专科医生和学术人员,以及未来无数个病人。看到亲人可以遗爱人间,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为此感到自豪。”
穆斯林禁捐大体
佛教徒捐赠者最多
据资料显示,马大医学系目前已经迎来104位大体老师,有65%捐赠者为佛教徒,5%为基督教徒或天主教徒,另外15%人则宗教不明。
“在伊斯兰教义里,穆斯林‘早晨死了,不可停放过午;黄昏死了,不可过夜’,在宗教不允许的情况下,穆斯林无法把遗体放置多时,但他们大多都很支持无语良师这项计划。”
团队有很多穆斯林成员
苏益说,马大无语良师团队里有很多成员都是穆斯林,其中有巫裔医学系院长担任主席,也有前任马大校长担任顾问。
“因为宗教的关系,穆斯林不能捐献大体,但他们都是很支持这项计划的。”
他指出,本身曾前往马来西亚伊斯兰理科大学(USIM)参加会议,就器官和大体捐赠方面的处理进行讨论。
“我们很清楚,伊斯兰需要他们去世后依时下葬,所以团队在捐赠方面不会接触穆斯林。”
虽说如此,穆斯林会参与有关大体和器官捐赠的公开医学讨论,了解摘取和收藏等过程的处理方法。
“我也曾到巴基斯坦、埃及和孟加拉等伊斯兰国家参与一些培训,通过双方交流,他们能理解无语良师计划的宗旨,觉得很感动。”
佛教徒家庭
邓珮君:年长却勇于捐大体
父决定起抛砖引玉作用
邓家向来学佛,因此当邓南向家人提及想要捐赠大体的意愿时,家人并不会觉得这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
“我们一开始就知道捐献大体是好的,只是缺乏进一步的了解,即想象中的捐赠和实际上有什么落差。”
邓南的女儿邓珮君忆述,父亲在还没生病前就曾多次提到想要捐献大体的想法,但很多时候他们都不以为然,等到父亲病情开始变得严重时,他们才知道邓南并非开玩笑。
“他催促我们去索取捐赠表格,后来联络马大医学系无语良师中心执行主任谢添荣和进行沟通后,我们才真正了解无语良师计划。”
受父影响决定成无语良师
在这之前,邓南已经在报章上阅读到有关大体捐献的专题,听了谢添荣的解释后,也觉得“想象中”的大体捐献跟实际上没有落差,便毅然签下大体捐献意愿书。
作为老一辈的人,邓南成为无语良师的决定,也让很多亲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对大部分的亲友来说,无语良师是很新的一个概念,因为这跳过了瞻仰遗容和守夜等过程。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年纪那么大的老人家,却能接受这种做法。”
录下最后一段话、学生前来家访、成为无语良师,在父亲的出殡仪式上,邓珮君宛如上了一堂生命教育课。
“很多人都被父亲影响了,比如有一家三姐妹,前来送殡后就决定成为无语良师,一些同事特地感谢我邀请他们去父亲的追思会,一个马来前同事还为此想要进一步了解更多有关无语良师的事情。
邓荣强:各族跨宗教参与交流
邓珮君的胞弟邓荣强,无可避免被父亲影响,成为无语良师计划的义工。
“我在里面看到不同的大体老师,不同的个案,不同的故事,并通过镜头去记录每位大体老师和学生的付出,这种大舍和诚恳都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每次举办活动都需要学生、义工、捐赠者和医学团队的合作,彼此配合,整个过程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他看到有不同种族的学生参与这项计划,为此也促进各族间的文化交流。
“这项计划涉及各族人群,因为捐献大体本身就是跨越宗教的。”
基督徒家庭
“人去世后不需要身体了”
邱刚良:受父影响捐大体
年轻时参军的邱刚良,曾以军人的身分贡献国家,在退伍后,依旧想着要为身边的人和社会付出。
他想要“给予”(give),包括时间、金钱、专长及技能,这也促使他成为无语良师工作坊的捐赠者之一。
询及是如何知晓父亲想捐大体的意愿时,邱金钻表示,父亲是一个很坚持的人,所以当父亲经常时不时提起捐赠大体的计划时,她便知道他的父亲的想法,即想捐大体。
身为基督教徒的她表示,父亲认为人去世后便不再需要那具身体,既然其他人需要那具身体,“那就拿去用吧!”
称灵魂已回到天堂
“我跟我父亲持有同样一种信仰(即灵魂更重要),我也知道他们(医学生)会(在大体上)割来割去,但我们知道灵魂已经回到天堂了,身体不会有任何感受,所以我不会有任何(思想上的)挣扎。”
但同时她也强调,成为无语良师是个人的选择,并且需要获得家属的同意。
“对于我们而言,如果时间到了(死亡),我们必须回家(天堂),我们是很乐意的,而我们也不再需要身体,因此如果有人需要的话,那就拿去用吧。”
在邱金钻替父亲处理大体捐赠书的签署程序时,本身也一并签署了大体捐赠书。
兴都教徒家庭
因父捐赠接触无语良师
吉瓦惹拉:为父遗愿感自豪
信仰兴都教的纳达惹拉受到朋友的影响,决定成为无语良师,让医学生有机会从中学习。
而捐赠大体也是他生前最后的愿望,因此他的3名孩子,即吉瓦惹拉、莫汉纳克里斯纳及妮雅娜苏达里兄妹3人,都对父亲的决定表示支持。
大哥吉瓦惹拉表示,在父亲作出此决定前,他们对无语良师并无任何概念,完全是因为父亲才有机会接触。
“他(父亲)回家来想取得我们的许可时,我们才知道有这样一个计划,也才知道他决定参与。”
虽然兄妹3人对此计划一知半解,但基于这是父亲最后的愿望,他们都支持父亲的决定,遵照父亲的遗愿。
“我们都想完成他的遗愿,所以没有人反对。”
他也表示,成为无语良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我们都为父亲的决定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