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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新紀元大學學院文學院、富貴集團
推廣:星洲日報活力副刊《愛長在》生命教育聯盟
合作單位:馬來西亞佛光文化
新紀元——富貴生命教育精品課程
ICU重症現場的生死觀察
主講人:臺灣奇美醫院加護科主治醫生陳志金
整理:洪月馨
(編按:本文為陳志金醫生於〈生命教育〉5月份精品課程的4場演講內容扼要記錄。由加影新紀元大學學院文學與社會科學院中文系洪月馨整理)
一、面對無法救治的病人,我們要救家屬
重症醫師的工作是在加護病房治療病情最嚴重的病人,是與死亡拔河的一群人,堪稱鬼門關前的守門員。但以目前的醫療技術來說,無論再怎麼努力,每10個病人就有兩個沒辦法活著出院。當我們真的沒辦法救活病人時,醫生還可以如何幫助他們過得好過一點,讓自己不那麼內疚?
這時候我認為必須“救”病人的家屬。醫生需要幫忙家屬解除內疚與自責,告訴家屬病情是突然發生的,是無法預防的,不要怪罪於自己或任何人;不只是與病人最為親近的人說,給遠方家屬的解釋更需要如此。
面對無法救治的病人,關懷是最好的處方;面對無法救治的病人,我們要救家屬。
同理心很重要,我們要做到換位思考,去想病人家屬的需求和在乎的地方。醫生說的話真會讓人自責一輩子,那些缺乏同理與溫度的話我們絕不能說。其實病情到了後期,不管家屬做哪個決定都是對的,我們沒必要多說一些話讓他們產生內疚和自責。到底是誰的錯?沒有人的錯,是疫病與無常的錯,不是醫生或家屬。我們不應該責怪彼此,不應該站在對立面。
在加護病房裡要學會怎麼去放下與轉念。我們必須盡力讓所有家屬見到病人的最後一面,不要讓任何人有遺憾。醫生在做的事情就是生命在影響生命,必須要保持熱血,才有溫度。在社會上,醫生是民眾最信任的角色之一,我們可以用以治療人的,不只是手術刀和醫藥,還有一顆溫暖的心、有溫度的說話。醫生一句話就可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我們得感受別人的疼,做個有溫度的人。
這些事情不只有醫生可以做,其實所有人也可以做到不留遺憾,也不讓人有遺憾和內疚。在這類事情發生的時候,多點同理心,注意自己所講的話,不要傷害到別人,不要口出惡言。 ICU其實也可以翻成I See You,在加護病房裡看見不一樣的需求與溫暖。
二、天邊孝子,也是需要被治療
醫院也常遇到一種家屬——突然冒出的遠方孝順兒女,挑剔醫療、責怪家屬,硬要用最好的藥救到底。在醫學界我們稱為Daughter from California Syndrome,中文為天邊孝子症候群。對於這些人,我們需要用“糖”治療,SUGAR Treats。他們有五大特徵:
一、Surprised by the scale of deteriorate(被父母病況惡化的程度嚇到了)。我們可以陪他度過這個否認期,且有耐心地告訴他父母這幾年的變化,並告訴他能回來就很孝順了,父母看到他如此有成就會放心的。
二、Unrealistic expectation(對醫療懷抱不切實際的期待)。這時候,我們必須告訴他真相,讓他慢慢接受事實,降低自己的自責與愧疚,並肯定他的付出。
三、Guilty feeling(平時鮮少陪伴而衍生的愧疚感)。這時候,我們要同理他、肯定他,不要與他對質,不要數落或教訓他、不要瞧不起他,平復他內心的不安與內疚。
四、Absent from life or care of the patient(在父母的生活或照顧中長期缺席)。這時我們要肯定他的付出,當然也要肯定主要照顧者的付出。
五、Reassert role as an involved caregiver(重申自己參與照顧的決策)。讓他參與做決定,讓他花錢,讓他開始自己動手幫忙。從天邊到身邊,把動口改動手。
每位家屬都是關心患者且孝順的,真正的不孝順是根本找不到人。天邊孝子的咆哮、質疑、不合作等,多半都是“SUGAR”造成的。我們別一開始就下猛藥糾正,而是要逐條處理,各個擊破,才能化解,最重要的是幫助他們面對現實,還要注意不能傷和氣。爾後他們有工作又回去忙時,大家也不會亂套。這些方法是為了讓大家都能好好相處,處理事情。
“距離就是美,得不到的最好”,當父母偏心天邊孝子時,我們可以有一些自我釋放的小練習。我們要理解父母早已把理想的自我投射到那位天邊孝子身上,這是父母對過去無法實現的自我的一種補償。對他們來說,天邊孝子只是受困於外界因素無法常相伴,要是可以在身邊一定也會做得好。相反的,父母所經歷的老化、病痛、關係終結的焦慮等,投射對象往往是隨伺在側的真孝子。父母不一定有辦法能克服自己內在的衝突,因而無法對身邊照顧的子女給予感謝或讚許,反而將這個孩子當成負面情緒的唯一出口。
我們無法改變父母的想法,與其每天吵鬧傷和氣,不如轉念去想一些讓自己舒服的方法。葉北辰心理師在《聯合報》有提過5項照顧者的轉念方式:一、正視自身負面情緒,並適當抒發及改善。二、設定合理的照顧目標,別輕易的否定自己。三、家人對照顧有意見時,多溝通並正面說明。四、照顧需要有責任感,但別老是鑽牛角尖。五、照顧也要保有生活,適度地喘息別罪惡。
隨著科技的進步,我們可以透過手機視訊來與不在身邊的家屬討論,並定時更新父母的詳情。兄弟姐妹之間善用特長,並公平分擔責任。有些人需甘作啦啦隊,給予信任與感謝,常常關懷與慰勞照顧者,在必要時要主動接手。大家要群策群力,打一場美好的仗。我們要治療天邊孝子,更要避免成為天邊孝子。
三、結束·不結束:轉念與器官捐贈
“善終”最重要的,是讓病人在沒有遺憾的情況下死去。就算特別有錢的病患,能拿出很多錢來治療,經歷各種化療、插管、洗腎、用葉克膜,最後依舊往生了,那他算是善終嗎?我們可以得出結論,能不能善終不取決於有錢與否。不過,想讓病人舒服地離開其實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需要看有沒有提前準備及溝通,更需要鼓起勇氣去做放棄治療的決定。

“善終”是一種同理心,病患可能已沒有意識思考會不會痛、要求哪個治療方案,家屬就要依病患平時的性格選擇,或是想像如果躺在那裡的是自己,會想要以什麼樣的方式被對待?
當家屬選擇不急救後,會出現一個疑惑:什麼時候會走?醫生有3種階層的回答:一是如實回答“我也不曉得”。二是讓他們聽天由命,何時要走是老天爺決定的。最後則是告訴家屬,病患何時要走是他自己決定的。這時我們會問家屬,病人還有什麼是想做卻還未完成的,把責任給予子女,讓他們有一份作業可以去執行,這樣活著的人在病人死後才不會深感遺憾。醫生會引導家屬做“四道”:道謝、道愛、道歉、道別;面對死亡時,其實這是一個治療的時機。雖然“四道”是平時就該做的事,但如果平日已少做,在臨近死亡時還不做,那絕對會自責一輩子。
病人最放心不下的事,首先是另一半,當兒女們承諾會照顧好母親/父親,通常病人就會走了。常見的還有“洗頭”,家屬常常會突然想起母親是個愛乾淨愛漂亮的女人,會想幹淨地離開,但已經躺在病床上好久沒有洗頭,這時醫院會安排幫病人洗頭,洗了之後病人就走了。這兩件比較常見,其餘還有很多奇怪的事。其實這些都是沒有科學根據、很玄的事情,但卻特別有意思。明年的今天,除了悲傷還多了一個欣慰的回憶、話題可以讓大家聚集在一起聊,凝聚剩下的人,沖淡一些悲傷。
如果情況符合,還有器官捐贈的選項。馬來西亞不能活體捐贈,腦死判定後的病患才可以捐贈器官。醫生通常不會去開口問要不要捐贈,而是讓他們轉念,自己提出捐贈的要求。醫生在進行器官捐贈時,依舊會給病人麻醉、止痛、縫合,不會讓病人感到辛苦。器官捐贈是正向的轉念,讓愛延續的方式,是帶動善的循環。
死可以是個結束,也可以是個新的開始。
四、醫者,醫人心;祭者,祭未亡
在自己真正當了醫生以後,才發現真正能治療痊癒的病症是非常少的,醫生做最多的通常只是緩解不適。但我們也常提醒自己,最重要的是撫慰病人和家屬的心靈,透過語言去療愈他們的心靈。
我們常會遇到家屬想給病人喝符水,通常醫生不會允許,因為事實上符水就是有細菌,況且這也沒有醫學根據。但轉念去想,這只是家屬想用自己的方式盡一點力量,並非不信任醫生的專業。醫生以平常心看待就能解救這個問題,例如允許喂病人符水,那就能與家屬站在同一陣線,讓他們信任自己;再提醒家屬病人的情況不太適合喝太多,也可以接著說“聽說符水抹在嘴唇上或塗在身上也會有效”,這時候家屬就比較聽得進醫生說的話。
乩童,其實也可以是醫生們的夥伴。有些家屬會要求醫生讓他們請乩童來醫院作法,通常醫生肯定是不允許,但我會答應家屬可以請來,真正的用意是來幫忙做心理治療。有一次來的乩童是位年輕女生,我先跟她講解病人的情況,想讓乩童知道情況後更有目的性地幫助家屬做心理治療,而不是把情況說反。我在後方比較遠的地方看著她比劃作法,作法完後她做了一個很溫暖的事情,她對病人的家屬們說了一些話,還擁抱病人的母親和老婆。乩童離開後,我問護士乩童和家屬們說了什麼,護士說她模仿病人的聲音跟家屬們說“辛苦了,這次應該也很難走過去了,你們一定要放下,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我非常感謝她,她就是做到了給家屬心靈安慰這件事。
雖然說有些是神棍來騙錢的,但很多乩童是真的可以輔助醫療做家屬的心靈治療。在這方面,醫生和乩童都是想要安撫家屬的心靈,只是努力方式不一樣。如果醫生能和乩童配合,給予足夠的資訊,他們可以更好地幫助家屬們走出來。
如今疫情嚴峻,更是逼迫大家面對生死的議題,最困難的其實是沒辦法好好道別。醫生做完治療的工作後,接下來更多的是由殯葬業去負責安撫家屬們的情緒。以前對殯葬業的印象,更多的是充滿悲傷、恐懼和內疚的情緒,整個葬禮是讓人留下陰影的。但現在的殯葬業,我看到更多的是去讓協助活著的人做轉念,以追思的方式去引導家人做道謝、道愛、道歉、道別,讓他們得到救贖,從而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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